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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雪凝和子健是準備今年國慶舉行婚禮吧?他們的……
突然,卓越猛地向左一打方向盤,車的輪胎摩擦著濕滑的路面,發出一種刺耳的聲音。有一刻他真的認為車子就要翻了,但是車子只是搖擺了一下,又穩穩地沿著公路右邊行駛起來。他舒了一口氣,決定不再胡思亂想了,車子的後窺鏡里,指示出城的牌樓和那家娛樂城已經遠遠地被拋到了身後。接著眼前又出現了一個路標,他漫不經心地瞟了一眼,根本就沒打算辨認上邊的字跡。
也不知開了多久,一陣困意襲了上來,卓越打了個哈欠,甩甩開始變得迷糊的腦袋,將車速從六十邁降到了四十邁。電台播放著一首抒情歌曲,他皺起了眉頭,摸索著關掉了收音機,從儀錶盤上拿起一盤搖滾音樂的磁帶插進了錄放機,把聲音調大,跟著哼唱了起來,並把車窗放下,露出一條小縫,讓不眠的夜風吹醒自己的頭腦。
越接近東川縣,雨就越大,還不時可以看到很遠的天空和大地交界處有電光閃過,隱隱地傳來悶雷聲。卓越不知道這場雨什麼時候才會停下來,這被雨水浸透的漫漫長夜又會在何時結束。
儘管人類在一生中要經歷無數次黑暗,儘管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能夠了解黑暗,可是,一旦得知自己在黑暗中獨處時,還是禁不住感到一絲不安,甚至是恐懼,當醫生的李品也不例外。房間沒有窗戶,門也關得緊緊的,平躺在黑暗房間裡的他看不到雨夜中或白、或青、或紫的電光,但他還是能聽到陣陣雷聲,就象是有人隔著牆壁在敲鼓。
每當李品剛要睡著時,可惡的雷聲又硬把他從即將進入的夢境之門給拉了出來。他迷迷糊糊地在窄小的睡袋中翻來覆去,下午那種強烈的不安感漸漸地在他遲滯的思維中蔓延,直至占據了他整個身心。他依然閉著沉重的眼皮,開始在心裡默默地數數,當數到五十的時候,他感到在自己的眼底深處出現了一團柔和的亮光,數字在他的腦子裡變得模糊而凌亂,象幻燈一樣映在他眼底的那團亮光上,顫抖著慢慢變形。他整個人仿佛掉進了一個洞穴里,雷聲也越來越遙遠,最後變做了一陣朦朧的、如同人在熟睡時發出的輕鼾聲。
夢境很亂,象是一部未經剪輯的記錄片。
起初,李品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悅耳的鳥鳴聲,窗外明媚的陽光照耀著一望無際的田野,接著,窗外的景色開始飛快的後退,身邊看不清面貌的司機正哼著一首不成調的歌曲。他有些迷惑,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然後是傾盆大雨,李品渾身透濕地站在一塊被迷霧籠罩著的空地上,並沒有感覺到寒冷。一隻手從身後的霧靄中伸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件東西之後,就很快縮了回去。他奇怪自己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反而將那件輕飄飄、輪廓模糊的東西湊到了眼前。
一束紅彤彤的火光照亮了周遭的一切,李品好象是站在高高的雲端,俯視著爐火旺盛的壁爐前圍坐著的一群年輕人。他辨認出了殷雪凝、齊子健和龍卓鳴,其他人有些模糊,但他清楚地數出是七個人。七個人?!他明確地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黑暗突然掩蓋了一切。有那麼一段時間,李品愣愣地站在黑暗中,一動不動,思緒完全混亂了。黑暗中的停留令他的眼睛逐漸適應了許多,聽覺在這時也似乎變得敏銳起來,他忽地意識到在他的周圍有什麼東西正不懷好意地窺視著他,嘰嘰咕咕地說著什麼。他稍稍變換了站姿,衣服的摩擦聲使他嚇了一跳,周圍的聲音立刻安靜了下來。
最後是一片亮光,就象核爆炸之後那麼刺目,李品試圖用胳膊擋住這久久不熄的光亮,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只剩下了一顆頭,脖子以下的部分早已不知所蹤。在驚恐中有種聲音響了起來,那聲音輕輕地、慢慢地滲入了他的夢中,象釘子釘進樹幹一樣……
李品驟然睜開雙眼,房間裡的黑暗使得他的心一沉,本已盤踞在他內心的不安霎時間變成巨浪般的恐懼,衝擊得他尚處在半夢半醒間的頭腦一陣眩暈。緊跟著,他迅速地坐了起來,徹底從夢境中回到了現實,下意識地伸手摸向龍卓鳴的睡袋。
咦?這小子還沒洗完澡?
難道我沒有睡多久?
李品做了幾個深呼吸,平復了沉重的喘息,反手從放在頭邊的衣服堆里摸到了手機,隨著一聲清脆的按鍵聲,手機小小的屏幕亮了起來,照得他汗津津的額頭一片青白色。十二點一刻——離龍卓鳴下樓去洗澡已經半個多鐘頭了,他忽然有點擔心,借著手機的光爬出了睡袋,拿起壁爐架上的火柴點燃了燭台上插著的三支蠟燭。
就在李品端著點燃的燭台走到門口,正要伸手開門的時候,頭腦中如電光火石般閃過的一個念頭令他徒地停下了腳步——他想起了剛那個支離破碎的夢境最後那種聲音。他原以為那是夢中的聲音,可他現在卻模糊地意識到,那是游離在夢境以外的聲音,有點象是金屬的撞擊聲——但不是金屬跟金屬碰在一起的聲音,具體是什麼聲音,他始終無法弄明白。
是不是我聽錯了?
其他人應該早就睡熟了啊。
是胖子出了什麼事嗎?
當最後一個問題剛蹦出腦際,就被李品給堅定地否決了。他閉上眼睛,象平時進手術室前那樣穩定了一下情緒,再平靜地張開雙眼,穩穩地舉著燭台,拉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