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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我跟你不同,子健也不是聖約翰。殷雪凝含淚抿緊雙唇,聲音從她心底深處發出。她猛然轉過身,但莎樂美卻恰好又站在了她的後邊——雖然她搞不懂莎樂美怎麼會這麼迅速而無聲地又換到了自己的身後——於是,她淚眼婆娑中所看到的竟是不知何時已經與她相隔不到半米遠的老教堂那兩扇古老、沉重的大門。
你又錯了。其實你跟我是一樣的,跟我來吧,我帶你看一場好戲。一隻沾滿乾涸鮮血的手從殷雪凝肩膀上伸了過來,那隻手似乎沒有一點皺紋,光滑細膩,只是略微有些發青——那種顏色應該不是屬於活人應有的膚色。
你究竟有什麼企圖?殷雪凝想問——向莎樂美表明她並不害怕她,她覺得這一點仿佛非常重要,她明白,她其實嚇壞了。但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隻手已經按在老教堂門上,用力推開了兩扇木門。
高大、厚重的木門毫無阻滯地在殷雪凝面前滑開,發出“吱吱咯咯”痛苦的呻吟。與此同時,一陣夾帶著腥臭味的微風伴著“撲啦啦”翅膀的扇動聲直衝殷雪凝而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幾隻巴掌大的蝙蝠撲棱著它們半透明、肉質的翅膀懸浮在她面前的空氣中,幾雙玫瑰色、略帶悲意、象珠子一樣的小眼睛齊刷刷地盯著她,仿佛在示意她跟著它們走。
殷雪凝走進了大門。她根本就不想進去,她想站在大門口與莎樂美理論。不僅如此,她要向莎樂美提出抗議,問她到底為什麼這麼幹,因為她預感到走進老教堂甚至比莎樂美本人更可怕。但這一切的一切好象都被莎樂美控制著,容不得她有其他的想法,她只不過是莎樂美手中的一顆棋子,只能任由莎樂美來擺布。
老教堂的大廳十分明亮,明亮得有些刺眼。殷雪凝眯起雙眼,很久才終於適應了大廳里的燈光。她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大廳里已經煥然一新,完全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高高的教堂特有的天花板上吊著一盞巨大的、亮晶晶的枝形大吊燈,上百支蠟燭在上邊熊熊燃燒;七彩的窗玻璃一塵不染,象是剛剛安上去的;幾十支插在鋥亮的黃銅大燭台上的蠟燭烘托著一個全新的木質祭壇,祭壇後懸掛著一個一人多高的十字架,受難的耶酥像栩栩如;在祭壇右邊很遠的角落裡,是鋪著古老的波斯地毯的寬闊的木樓梯;腳下的大理石地面明亮得象一面鏡子,反映出地面上所有的東西。
這已經很象一座標準的教堂了。
只是似乎還缺少點什麼。
少了懺悔室,還少了一排排長條靠背椅子,對嗎?本來殷雪凝已經沉浸在教堂大廳美麗的環境中,身後的莎樂美卻象能夠看穿她心事的巫師般突然貼在她耳邊問她,把她嚇了一跳,使她重新意識到恐懼的存在。
當然不會有那些東西了,因為這是一個舞台,你即將看到的那場戲根本就用不著那些道具。莎樂美又發出一陣令人不舒服的笑聲,一根長著尖尖長指甲的手指引領著殷雪凝惶惑的目光再次投向燈火通明的祭壇。
殷雪凝突然開始不喜歡自己赤裸的腳心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所感受到的那種徹骨的冰冷,她想轉身離去,但她做不到,因為莎樂美就在她身後,她知道莎樂美現在正拿著殺死聖約翰的那把鋒利的尖刀,或許,刀尖上還殘留著聖約翰的鮮血。如果她轉身,莎樂美會拿刀割她的,就象她無情地割下聖約翰的頭一樣。
剛才那兩隻領路的蝙蝠撲扇著翅膀飛到了祭壇前,在明亮的燭火中漸漸變得透明,最後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空氣中。大廳里,蠟燭燃燒的氣味越來越濃,其中似乎還摻雜著某種奇怪的味道。殷雪凝輕輕吸了吸鼻子——這種味道很熟悉——卻想不起自己在哪兒聞到過它。
看!仔細看,令人激動的場面就要出現了。莎樂美僵直的手指象一個插在路邊的簡易路標,從她嘴裡噴出讓殷雪凝窒息的酸臭味。
祭壇上,受難的耶酥像開始起了一點小小的變化,殷雪凝的目光被它牢牢地吸引了過去。先是耶酥頭上荊棘刺冠下的肌肉,接著是他的雙眼、鼻孔,再下來是他的嘴角,緩慢地流出一股股殷紅的鮮血,瞬息之間,他身上的肌膚也一寸寸地爆裂開來,發出輕微的“噗噗”聲。血,越流越急,染紅了整個十字架,又“叮叮咚咚”地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逐漸浸潤到了殷雪凝的腳下。在這一刻,殷雪凝驟然想到,她剛才聞到的那種味道就是血腥味。
馬上停下來!我要離開!我痛恨鮮血!殷雪凝朝著祭壇的方向喊道。
不可能,既然已經開始了,就不可能停下來。莎樂美幽雅地翹起小拇指,用食指肚溫柔地掂起殷雪凝的下巴,那口氣就好象一個耐心的母親在哄著一個哭鬧不止的孩子。
不要再繼續了!我害怕!殷雪凝神經質地搖著頭,聲音已近乎哀鳴。
血似乎已經流幹了,耶酥被血液包裹的身體忽然變成了白色,那是一種乾淨得太過蒼白的顏色。他艱難地抬起了頭,漆黑的雙眼失神地看向殷雪凝。殷雪凝正欲避開他求助的眼神,卻驚恐地發現,那個被殘酷地釘在十字架上的男人哪裡是耶酥,他分明就是齊子健。
子健?!怎麼會是子健?殷雪凝感到胸口一陣錐心的刺痛,她不假思索地張開雙臂,想要衝上祭壇,在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之前將齊子健救下來。這種衝動是如此強烈,使她不顧一切,甚至忘了身後可怕的莎樂美。然而,她在邁動腳步的時候才知道,她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勞,她面前仿佛有一面透明的玻璃牆擋著,她根本就無法穿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齊子健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