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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杜記飯店”走出來,殷雪凝和齊子健都鬆了口氣,兩人走到街對過面的車旁,齊子健幫殷雪凝拉開了車門:“典型的封建禮教犧牲品。”
“什麼?”殷雪凝停下低頭鑽進車裡的動作,回頭茫然地看著齊子健,“你說什麼?”
齊子健輕輕將殷雪凝推進車裡,繞過車頭,坐進了駕駛座:“我是說雅君一家——典型的封建禮教犧牲品。”
“沒錯。”殷雪凝繫上安全帶,“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難道女兒就不是後人嗎?女兒不也同樣可以繼承家業嗎?”
齊子健轉過頭小心地倒著車:“對啊,可雅君他爸卻偏不這麼想,為這,還逼死了雅君的親媽呢。雖然從法律上來說,他不構成犯罪,但他應該接受道德法庭的審判。”
“就是,弄得雅君跟他也象陌路人似的,何苦來呢?”殷雪凝遙望著前方隱隱約約的山巒,“我看他那個兒子啊,沒有倒更省心。”
齊子健略顯無奈地搖搖頭:“唉!不談他們了。雪凝,趕了大半天的路,待會兒還要爬山,你吃得消嗎?”
“嗯,沒事,別忘了,我是做空姐的,身體棒著呢。”
“那就好。對了,待會兒我們還是把車停在上次停車的那家農戶家吧,那家人挺好的。”
“好啊,你決定吧。”
……
“呼呼……”又是這沉重的喘息聲。
杜雅君茫然地站在寂靜的林間空地上,驚恐地的目光四處逡巡。周圍濃密的樹木在她身體飛快的轉動中旋轉著,使得她感到一陣陣頭暈目眩。
這是哪兒?
我怎麼會在這兒?
……
所有的疑問洶湧而來,杜雅君猛然覺得兩邊太陽穴傳來難忍的刺痛。她抬起雙手,死死地掐著腦袋,恐懼象迷霧般在她身體裡瀰漫、擴散。但她始終弄不明白,她究竟在害怕什麼,而且,她感受得到,這種驚懼是深入骨髓的,就象某種嗜血的昆蟲,在她體內貪婪地吮吸,妄圖將她的勇氣消耗怠盡。
迷茫!仍舊是迷茫。
杜雅君意識到自己根本不能遏止頭部的巨痛,她昏昏沉沉地放下胳膊。疼痛和恐懼糾結在一起,仿佛海水漲潮時拍岸的驚濤,正在將她的身體一點點侵蝕、抽乾。她感到再也無法忍受,她試著張開乾涸的雙唇,一種新的、撕裂的痛楚驟然襲來,令她混沌的頭腦獲得了片刻的清醒。
就在這一刻,杜雅君突然注意到,眼前那些陰冷的森林出奇地安靜,沒有一絲生氣,透著一股童話故事式的荒蠻、陰森,然而,那種讓人不寒而慄的詭異氣氛又無端地顯出一些虛幻、迷離。
“嘎巴”——突地一聲輕響自杜雅君身後響起,她渾身一震,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如同一隻受驚的小型齧齒動物,警覺地豎起耳朵。恐懼再次在她心中播撒下無數細小的種子,並且在瞬間生根、發芽,瘋狂地占據了她所有的意識。
當杜雅君終於判斷出剛才那聲響似乎是有人不小心踩斷樹枝的聲音時,她的第六感告訴她,有人,或者是某種東西已經迅捷地來到她身後。她的心臟立刻狂跳起來,渾濁的喘息和著心跳聲,惡狠狠地撩撥著她脆弱的神經。
是什麼?
是什麼在我的身後?
杜雅君感到自己被恐怖腐蝕的思維象玻璃絲一樣,又細又易碎。她徒然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覺得自己應該知道身後那個東西是什麼,但她卻無論怎樣努力也想不起來,過度用腦的結果只給她的大腦帶來更劇烈的脹痛。
不斷攪擾著杜雅君的懼怕令她不知所措,她用力地吸著氣,攪起陣陣眩暈。這時,她幾乎可以確定,身後那個東西已經離她更近了,她甚至能夠感受到它的呼吸——那是一種溫熱、均勻的細小喘息——弄得她耳後痒痒的。她猛地繃緊了身體,一股想要嘔吐的衝動輕輕搔弄著她的咽喉。
這一次,杜雅君不再遲疑,她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運動全身的肌肉,如同一隻生了鏽的木偶般,“吱吱咯咯”地轉過身去。終於,她與身後那個東西直面相對,那一剎那,她幾乎誤認為自己正站在一面澄澈的鏡子前。
身後那個“她”跟杜雅君有著同樣的面孔,一樣的短髮,一樣的黑皮膚,一樣的方臉,一樣的小眼睛、蒜頭鼻和大而薄的嘴唇,一模一樣的髒兮兮的白色短袖T恤、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甚至同樣赤著雙腳,和她做著相同的動作。唯一不同的是,杜雅君油光光的臉上布滿驚恐,而那個“她”,蒼白得有些發青的臉上充斥著冷靜,嘴角掛著一抹殘酷的微笑。
“你……是誰?”杜雅君張了張乾裂的雙唇,試著減輕內心的驚恐,可她吃驚地發現,她所有的聲音只在抽緊的喉間發出一聲簡單的“呃”,就象一縷輕煙被狂風吹散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而那個與杜雅君一模一樣的“她”卻爆發出嘲弄般的大笑,在“她”尖細、發黑的牙齒縫隙中依稀有白色的蟲子在蠕動。“她”尖銳的笑聲鋼針似的從杜雅君周身的毛孔中鑽進去,刺痛著她的每一寸肌膚。
不!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