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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黃早就死了,死時父親還打電話告訴我,說把它埋葬的時候,他十分的傷感,我聽了也很傷感,其實,在某種意義上,它不是一條狗,而是我們家的一個人。
想著老黃,遠處的狗叫聲消失了。
我心裡一陣惆悵。
我又一次看到陽光的時候,易延端來了,他問了問我的情況後,就走了,去找部隊了。我告訴他我還能堅持,其實那時我已經快不行了,只是硬挺著……重生
就那樣,我挺過了一個漫長孤獨的上午,那個上午,我沒有想什麼事情,因為我連想事情的力氣都快耗盡了,時間拖得越長,我就越無力。快到中午的時候,我才聽到人聲,其實我是不知道時間的,易延端帶著一支空軍部隊上來後,我問他幾點了,他告訴我是十一點多。
我聽到了嘈雜的人聲後,陡然來了精神,就像死灰復燃。
我顯得異常興奮,不停地和他們說話。
這支空軍部隊的最高長官教導員趙斌詳細問了我所處的位置和裡面的一些情況後,就對我說:“我們很快就會救你的,你現在不要多說話了,要保存體力……”
他們商量了一會後,就開始行動了。
我聽到了重重的大錘敲擊水泥板的聲音。
每敲一下,殘樓就顫抖一下。我真擔心會掉落到山谷里去,那樣後果就不堪設想,我死了不要緊,那些救我的戰士們還那麼的年輕……於是,我大聲地說:“你們要小心呀,一定要注意安全——”
一個戰士聲音洪亮地對我說:“老兵,你不要說話,要保存體力,你不要擔心我們,我們一定會把你救出來的——”
聽了這個戰士的話,我的心裡暖烘烘的。
戰士們輪換著施工,他們在施工的過程中,碰到什麼問題就問趙教導員,趙教導員就分析問題,然後指導他們該怎麼做。趙教導員的辦法簡單而且有效,他們很快地打通了堵在我上面的兩堵牆。
他們進入到裡面後,問題重重,只要一不小心,動了哪塊不該動的東西,就有可能砸下來,前功盡棄不說,戰士們也會有生命危險,我也有可能遇到什麼不測,儘管他們不讓我說話,我還是在裡面告訴他們我周圍的情況,讓他們更好地對我進行施救。
幾個小時過去了。我終於看到了一大片的亮光,以及兩個身體粗壯的年輕戰士。
我將要獲救,擺脫死神的魔掌?
我異常地激動,想哭又哭不出來。那種情緒無法用語言表達。那兩個戰士看到我後也很高興,他們對我說:“老兵,你再最後堅持一會,我們很快就可以把你弄出去的!”
趙教導員在上面說:“先給他喝點水——”
有個戰士送了一個礦泉水瓶進來,他讓我張開嘴巴,然後把礦泉水瓶里的鹽水倒了一點進我嘴裡。
鹽水順著我乾渴的喉嚨進入到我身體的內部,我被滋潤,就像乾裂的大地遇到了一場大雨。我可以感覺到鹽水慢慢地滲透到我身體的每個地方……那是我有生以來最幸福的事情。
我說:“我還要喝——”
戰士說:“不能給你多喝了,多喝了會有問題的。”
緊接著,他們要想辦法把我弄出去。問題又出現了。我的頭被夾住了。夾住我頭的木板是不能動的,如果動了這塊承重的木板,上面一大堆東西就會毫不留情地砸下來。兩個戰士想著辦法,他們想把木板上面的東西清除掉,但是那要花很長的時間,況且還很危險。我看他們的軍衣都被汗水浸透了,渾身上下都是泥土。
我就對他們說:“你們就用力把我的頭拖出去吧,現在受點傷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小的事情了。”
他們聽了我的話,怔了一下。然後一個戰士說:“老兵,我們不忍心再讓你受傷了——”
我說:“兄弟,我們得儘快離開這個地方,在生命面前,再受點傷真的無關緊要的,你們用力把我拖出去吧!”
他們聽從了我的意見,使勁把我的頭拖了出去。我後腦勺擦破了兩塊頭皮,血流如注。我以為我的頭拖出去後就可以出去了,沒有想到,問題又發生了,我的右腳又被夾住了。我還是對他們說:“就像拖我的頭一樣把我的腿拖出來!”他們又聽從了我的意見,用力把我的右腳拖了出來,我膝蓋左側的一塊皮肉留在了那裡。
這時,我想到了我的筆記本電腦,我讓他們把它傳了出去。我帶來的所有東西都被埋葬了一;只有它還跟著我,這也許是上天的旨意。
現在,他們要把我弄出廢墟了,可是他們挖進來的洞很窄,我渾身已經麻木,根本就用不上勁,他們也沒有辦法背起我來出去,我被埋的地方離外面有五米多遠,而且是個斜坡,很難爬上去的。這可怎麼辦?
我們得儘快出去,留在裡面一秒鐘,就有一秒鐘的危險,假如這個時候來次大餘震呢,我們都有可能葬身廢墟。這時,我的腦門衝上了一股熱血,我對戰士們說:“你們在後面推著我,我的右手還有點力氣,可以爬,這樣看能不能出去。”上面的趙教導員也覺得這個方法是最可行了,他還叫排長范夕忠和另外一個戰士在洞口接應我。
那兩個戰士在後面托住了我,竭盡全力地往上面推。我大吼著,用右手攀爬著,我相信那幾分鐘裡,我用盡了一生的力量,就是為了活著!就是為了冒著生命危險救我的這些戰士們,我也要好好地活著!……范排長朝我伸出了粗實的手掌,一點一點地,我的右手掌在向他的手掌靠近。抓住范排長的手掌的那一剎那間,我覺得我已經回到了人世。范排長使勁把我拖了上去。到了洞口時,趙教導員說:“你們誰把他背起來——”范排長說:“我來吧!”他俯下了身體,我後面那兩名戰士把我癱瘓的身體放在了范排長厚實的被汗水浸透的背上,范排長弓著腰艱難地把我背了出去。
我看到了燦爛的陽光,看到了趙教導員和易延端憔悴而欣喜的臉,看到了那些年輕的士兵,從他們青春的臉上,我找到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時,我也和他們一樣年輕,是個稚氣未脫的戰士。也許這就是宿命,我在空軍部隊當了二十多年兵,最後還是被空軍部隊所救……范排長背著我走過一段危險的殘牆,才到達堅實的地面,我回頭看了一眼,埋住我的那廢墟的樓板斜斜地掛在山谷的邊緣上,下面是幾十米深的山谷,對面的半座大山已經坍塌了,我被埋的三天三夜裡,六千多次的餘震中,一萬多次石頭滾落的聲音就是從對面的山上傳來的。
范排長對我說:“老兵,你是英雄!”
我在他的耳邊說:“你們才是英雄!”
范排長把我背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們小心翼翼地把我放在了一張行軍床上。
易延端指著一個瘦弱的小伙子對我說:“他就是昨天和我一起來救你的小席,是個志願者——”
我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