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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壞能夠聽到我的聲音嗎?
像是渡過了一個艱難的極限,我呼吸到從縫隙中漏進來的空氣,那空氣中有種微酸的味道,像是氨水的氣味,可我還是漸漸地感覺到好受了些。亮光像水,滋潤著我。
鳥鳴聲如期而至。
我無法想像外面的情景是多麼的糟糕。我儘量地往美好的地方想,比如那些鳴叫的鳥兒是如何棲上樹的枝頭的,它們飛翔的姿勢是如何的自由和優美,假如給我一雙翅膀,我會不會像它們那樣飛翔?飛翔是人類的夢想,可是,我在這種狀態下想像飛翔,是不是有點兒傻。
天亮了,那些活著的人,還能夠自由走動的人此時在哪裡?
他們有沒有想起在鑫海山莊還有一個被埋的尚且活著的人?
當那一縷金色的陽光從縫隙中透進來時,我感覺到了溫暖和希望。這是個晴天,我生命中的又一個晴天。我從來都討厭陰雨天,陰雨天裡我的情緒也會變得陰霾,神經也會發霉。這個晴天我的命運會不會改變?這不是由我決定的,我的命運並不完全由自己掌控。
我是被黑暗禁錮的囚徒,光明將我解放。
我必須堅持。
經歷了那最難熬的一夜,我已經十分明確地告訴自己:“只要還有一口氣,你也要堅持。”
堅持
小時候,每年到了春夏之交青黃不接的時候,飢餓就會來臨。那時,祖母就會對我說:“堅持堅持,很快就會有糧食了。”她就會手指著家門口大片的農田,充滿希望地說,“你看,禾花都開了,用不了多久,稻穀就灌漿了,很快就成熟了,收割了,就會有新米吃了……”
那時,和父親一起上山打柴,需要一天的時間,是很辛苦的事情。我們一大早就出發,走二十多里的山路,到了山上,打好乾柴,已經到了中午,我們就著山泉水,吃了乾糧,就挑著一擔乾柴下山。父親可以挑近一百五十斤的乾柴,我只能挑一百來斤。上山容易下山難,我挑著乾柴跟在父親的後面,扁擔深深地勒進父親的肩膀里,他的雙腿繃得很緊,可以看到他小腿里鼓出的肌塊。儘管重負讓他老發出吭哧吭哧的聲音,可他的腰板還是挺得直直的。他走得又穩又快,為了照顧我,讓我能跟上,他有時故意地放慢腳步等我。我在後面,總是對父親說:“我不行了,歇會再走吧。”父親就會說:“我們到前面老松樹底下再歇吧,那裡陰涼。”結果到了老松樹下,父親還是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前走,我喊道:“歇歇吧——”父親說:“到小溪橋邊再歇吧,那裡有水喝。”我只好硬著頭皮一步一步地往前趕,那一擔木柴越來越沉重,似乎要把我壓垮。結果,到了離家只有幾里地的大河邊上時,父親才放下擔子讓我歇了歇腳,如果沒有我,父親會堅持到底,一口氣把乾柴挑回家的。父親說:“要是老想著歇腳,你要什麼時候才能走完那二十多里的山路呢?只有堅持住,一步一步地走,才能回到家裡……”
部隊行軍。整個部隊都在往前移動。走著走著,就會覺得腿灌了鉛般沉重,如果你稍有鬆懈,就會掉隊,就跟不上隊伍。很多時候,再堅持一下就會渡過最艱難的時刻,就可以走到目的地。
堅持和堅強不一樣。
石頭很堅硬,但是可以砸碎;水卻不一樣,水看似很柔軟,可它卻十分的堅韌,而且蘊含著巨大的力量。
堅持包含了石頭和水,它是堅強和堅韌的混合體。
堅持是一種人生的姿態。
一種寶貴的生存方式。
什麼時候都不要丟掉堅持,因為希望就在你堅持的過程中變得清晰。很多時候在你無望的時候,其實轉機已經悄悄降臨。我突然想起前段時間看的一部電影。那是一部美國的恐怖片,片名好像叫《迷霧》,由史蒂芬·金的同名小說改編。它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漫天的迷霧彌散在一個小鎮上,來得如此濃烈和突然,以至於人們都驚慌地四下躲避,藝術家大衛·德雷頓和社區裡的人臨時擁擠在超市內,關緊門窗,眼看著外面濃如煙塵的大霧,似乎內藏殺機,誰也不敢出去。他們在超市里等待著,等著迷霧自己散去,但漫長的時間過去後霧卻還是沒有一點要退卻的意思。突然,一聲慘厲的叫聲打破了平靜!“濃霧裡有怪物!”一個驚慌失色、鼻孔流血的鎮民衝進超市,叫喊著說濃霧中藏匿的東西殺死了他的朋友。雖然鎮民們面面相覷、不知他的故事是真是假,但眼看著濃霧陣陣逼近,感覺悚然的他們馬上緊閉了店門。終於有人不耐煩了,不顧大家的勸阻要走進外面那個熟悉而陌生的世界。大家決定給他繫上繩子,以免發生什麼意外。恐怖的一幕如期而至,走入迷霧的人仿佛被什麼東西所吞噬,帶著繩索飛快地抽出超市的大門。這時,大家真正明白了危險的存在,雖然沒有人親眼見證——也沒有人願意去見識。一切都籠罩在不安與掙扎之中,外面未知的危險時刻讓人們毛骨悚然,而失去耐心的人們也逐漸精神崩潰開始內訌……最後,大衛·德雷頓駕車帶著自己的兒子和幾個人逃出了超市,當他把車開出小鎮時,車停了下來,開不動了,他們聽到了沉重的巨大的腳步聲和令人恐懼的怪叫在向他們逼近。大衛·德雷頓覺得無比的絕望,開槍殺死了車裡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親生兒子,目的是捍衛人的尊嚴,他要自決時,發現槍里沒有了子彈。在他將要崩潰的時候,他看到迷霧漸漸散去,許多荷槍實彈的軍人朝他走過來,還有坦克等重型武器也隆隆地開過來……
如果大衛·德雷頓再堅持一會,車裡的人,連同他的寶貝兒子都會獲救,他為什麼不堅持呢?
這是一部令人窒息的恐怖電影。
但是它在這個時候告訴我,放棄是多麼愚蠢的事情。儘管地下的惡魔隨時都會發動餘震來奪去我的生命!
我在堅持中繼續呼喊:“救命呀——”誰在呼叫我的名字
時間變得無限漫長。
我可以看到那一縷陽光,心卻一陣陣發冷。我第一次感覺到了寒冷。其實山上的氣溫不高,特別是在晚上。我在這裡住了幾天,每天晚上都要蓋兩床被子,覺得特別的冷。山莊的趙老闆對我說,就是到了酷暑的時候,氣溫也和現在這個時候差不多,這裡是避暑的好地方。我相信趙老闆的話,我想,他也是看上了這裡是避暑的好地方,才花兩千多萬建這個山莊的吧。可現在,山莊變成了一片廢墟,避暑的聖地成了人間地獄,大自然就這樣無情地捉弄著人。
被埋的第一個晚上,我還擔心衣著單薄的自己會不會在深夜凍死。
那個晚上,因為疼痛,我渾身一直在冒汗,根本就沒有感覺到寒冷。
可現在,我的心在顫抖,感覺臉皮上也冒出了雞皮疙瘩。
此時,陽光要能夠照耀在我臉上,該有多好。
在我咬著牙堅持的過程中,我的思想也波動過,還產生過這樣的疑問:“你的堅持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