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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伊......」他說話時嗓音艱澀,韶伊這才瞧出他臉上的憔悴。
「先前是我,不好,不該那樣對你。」
韶伊一愣, 第一回 見他這樣低頭。
從前他哪會誠心跟誰道歉。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幡然醒悟, 也不打算回復他什麼,心裡仍唏噓不已。
但凡他兩年前跟她解釋過一句, 她都不會離開。
「嗯。」她淡淡點頭。「不過這些話放到現在再說,已經沒有什麼意思了, 我們該向前看, 對吧。」
「韶伊。」
「我來這裡,只是為了告訴你, 我不想跟你有什麼瓜葛,像今天這樣的飯局, 你要是想讓我參加, 那你就不要出席了。」她微笑,「就是這樣。」
平靜說完, 心中微微漣漪。
有時候會很慶幸, 慶幸自己早早離開了他。
有些感情只能將她的心綁在他身上, 牽腸掛肚為他,喜怒哀愁都隨他,像一葉小舟, 任他這巨輪隨意牽向大洋深處,漂浮不定。
韶伊現在面對他已經很從容。裴觀宴垂眸,忽然想起有一回她喝醉,臉頰緋紅,眼色有些迷離,話語卻格外堅定,她說:「裴觀宴,你知道喜歡你是什麼嗎?喜歡你就是無盡的自虐。」
他那時拿開嘴裡的煙,沒心沒肺地吻她。
現在想想,心肝都鼓脹著難受。
韶伊見他沒話,轉身準備走,「還有事嗎?沒有事的話我就走了。」
「等一下。」
她頓住腳步。
裴觀宴伸手,從一旁的台子上拿起一束白玫瑰。
「你說過。如果有誰送你一束花......你當即會決定......」愛他。
《遊園》里,畫芝心裡貧瘠缺愛,自卑敏感。
韶伊曾在接受採訪時說過這樣一句人物心理解讀:「If anyone sends me a bunch of flowers, I shall immediately love him.(如果有誰送我一束花,我當即會決定愛他。)」
「裴總。」但她打斷了裴觀宴。
「我出戲了。」
有時候,只要她決定離開,什麼花都無法挽回。
她太堅決,不容置疑。裴觀宴唇角苦澀,緩緩問:「那你過來,是有什麼話想說?」
「已經說完了。」
儘管他不懂,但她還是想過來告訴他,她出戲了。
「先生,小姐,電影已經準備好了。」服務生從影廳出來,見是一對俊男美女,立即眼冒桃心。
裴觀宴沒去看服務生。
「我,可以重新追你麼?」
韶伊知道,裴觀宴這麼了解她,肯定明白她不會接受。當著外人的面這麼問,他倒是不怕丟臉。
她對服務生微微一笑,沒看裴觀宴,話卻是說給他的。
「如果不怕我厭惡你的話,可以試試。」
她轉身離開。
服務生有些不知所措。空運來的卡羅拉紅玫瑰鋪地上,高價清場只為一場《遊園》,男人闊綽的出手,叫整個影院都羨慕死了,想知道是哪個女人這麼幸福,沒想到結果居然是求複合被狠狠拒絕。
哎,等等,剛才那女人就是......畫芝?
服務生驚詫,什麼情況?
她看向男人,男人仍盯著剛才韶伊離開的方向,握花的手逐漸鬆懈。
啪嗒,花束落在地上,花瓣跌出,紅白交映,昳麗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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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用的是厚重的實木門。雕百合花的銅製細門把抓起來硌手。
韶伊用盡力氣將門推開。
她走出去,鬆開手,木門重重跌回。
砰。
玫瑰的纏綿香氣全被阻到身後。
外頭只剩空調冷氣,吸進肺里,帶得整個人都冷下來。
他只知道她偏愛白玫瑰,但他永遠不會知道她為什麼偏愛白玫瑰。
初次見面的酒會上,主辦方布置會場用了許多獨特的花瓶,高腳的,圓潤的,稜角分明的......吸引許多目光。
她卻被一個橙紅色不規則瓷瓶里的白玫瑰抓住眼睛,那玫瑰的質感像中世紀歐洲富家小姐的襯裙,純潔又脆弱。
她鬼使神差地撫了一下花瓣,手心微癢。身後越過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袖口露出的小半截襯衫很熨帖。
她回頭,對上他的眼睛,含情的、帶笑的卻不輕佻的眼睛。他將玫瑰分她一支,又做了個噓聲的手勢,轉身離去。
她的第一支白玫瑰,很香,很美,讓她重新變成情竇初開的少女。他就像她少女時期的一個夢。
這夢從兩年前就斷了,可她總不能再不入睡——已經分手兩年,可她不能總逃避見他。
再次相遇,裴觀宴似乎比她想像中更執著,也比她預想的對她更在乎。她心中並非全無波動,但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一個拋去傲慢與偏見、拋去曖昧偽裝爪牙的,平等的,愛人。
他裴觀宴「追」她,在外人看來是「放低姿態」,在她看來,卻不過是為了達成目的時必要的服軟。生意人最擅長這個。
她這種矯情的人,最擅長識破這個,從前她不在乎,現在她不會欺騙自己了。
他給不了的,她不會傻傻痴求。
......
劇組慶功宴的前一天是七月初三,這天裴老爺子的七十壽誕。
老宅里往來送禮祝賀的人絡繹不絕,禮物小山似的堆在客廳里。
裴青荷故意來得晚,眼睛紅腫,進門就楚楚可憐站在一旁,被全世界拋棄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