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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竟飛看旁邊一沓列印出來的卷子,問他,「都能看懂嗎?」
「不懂我就問小舅媽了。她說可以隨時問她。」
「好。」孫竟飛點頭,「儘量白天問,晚上就不要問了。嗯。」柯宇顧著刷題。
孫竟飛靠在一側看了會兒,柯宇抬頭,「媽你有事嗎?」
「沒有。」孫竟飛出去,「注意休息,不要太晚了。」
「對了媽。」柯宇喊住她。
「怎麼了?」孫竟飛回頭。
「已經放寒假了,我們什麼時候回爺爺奶奶家?」
「你想什麼時候?」
「當然越早越好。」柯宇說:「我想奶奶和爸爸了。」
「嗯,我看著安排。」
孫竟飛出來,客廳里二哥家的兩個兒子正拽著毛毯看鬼片。無意瞄到不知何時站在沙發後的她,差點被嚇破膽。
她出來診所站在路邊抽菸,跳完廣場舞的孫母跟人結伴而回,她背了手中的煙,孫母在人前要面兒。
她抽完煙上樓,經過診所被夥計喊住,「竟飛姐。」
「有事?」
「那啥……」夥計看看孫佑平,「以後儘量從小區門上樓。」
「行。」孫竟飛說著上樓。
樓上孫母瞪她一眼,故意扇扇屋裡莫須有的煙味兒,問她,「這回休息幾天?」
「過完年吧。」孫竟飛說。
「那真好。別只顧忙賺錢,也關心關心柯宇。要不寒假你領他出去玩玩,也學學你二嫂家,領著孩子去國外。」
「明天我問問他。」孫竟飛覺得主意不錯。
「算了,還是別出國了,鬧疫情回不來就麻煩了。」孫母打了桶熱水,扔了個藥包泡腳,「昨天看他跟他爺爺通視頻,可開心了。他爺爺問他考得咋樣,他說很不錯。」說完扭頭指著一角,「他爺爺上個月托人捎來的鐵棍山藥,我們整整吃了一個月,蒸著吃、燉肉吃、煲粥吃、煮稀飯也吃……」
「前些日子你姨給我打電話,說孫子沒事幹,想來咱這兒找工作。話里話外那意思是想住你那兒,我說你房子都放租了,跟人租客簽了合同,不能隨便攆。」
「我那兒不合適,房租是便宜。但太偏了。」
「我聽你姨那意思,是壓根兒就沒想出房錢。」孫母嘴一撇,「我一聽就不對,怕回頭再賴上你幫忙找工作。她那孫子我清楚,好吃懶做。」
「你那幾套房一個沒買著,要學區沒學區要位置沒位置。你幫著老四挑的最好,他那婚房位置多好。前幾天我說你們仨都比他強,他不樂意了,還朝我急了半晌。」
「他不愛聽什麼,你偏要說什麼。」
「我是激勵他發奮圖強!」
「他可比我們仨都滋潤。」孫竟飛撥開衣服趴陽台護欄上,「不是誰錢最多,誰就最幸福。」
「別抽啊,熏的校服上都是味兒。」孫母忙擦腳,「以前我出門還老誇你們,現在不敢了。上回我說老四媳婦教重點高中,隔天就有親戚找上門,想托關係讀周漁那學校。」
「讀了?」
「讀個屁!周漁說他兒子成績不行,差個五八分沒事兒,他都差小百十分。」孫母端著洗腳水去倒,「最後事沒辦成還得罪人。」
「嚯,差小百十分,他還真敢上門說。」孫竟飛來回摁打火機。
「誰說不是。」孫母交代她,「馬上要小年了,明兒一早咱倆去置辦年貨。周漁給了我幾張購物券。」
「誒呀!我這輩子算沒白過,子女們都大差不差吧。三個兒媳也沒得說。」孫母顯得意,「看看對街那誰,四個兒子離婚倆,想想都鬧心。好歹你們姐妹幾個都和和美美的怪好!」
孫竟成因工作的事兒,正在陽台上打電話,全程一口流利的英語。
因為救人那事他火了。起初還好,網友也只是調侃,後來陸續出現什麼「救人者的同學」爆料等等,把他念什麼學校,從事什麼行業,以及他的生活照爆了出來。
有人自稱是周漁的學生,說這個「救人者」是他老師的丈夫;有人陰謀論整件事就是團隊策劃;但絕大部分都是理性的聲音。自始至終孫竟成都沒上網澄清,直到兩天後,才被一條又一條的熱搜壓下去。
等打完了電話,閒著沒事他就下診所,路邊哆嗦著站一會兒,然後再上樓。這樣反覆了二三回,孫佑平沒煩孫母先煩了,說他就不能安生地坐會,非要去挑釁孫佑平。
孫竟成沒挑釁,他就是心煩,有股說不出來的焦躁與彷徨。並非全受婚姻和事業這種外在因素的影響。他這兩天深刻地認知到自己老了,已經三十八歲了,人生過一半了。以前他對年齡沒什麼概念,二十八跟三十八沒差別。但這兩天的熱搜讓他認識到,有著鴻溝般的差別。
一些頻繁出現的詞彙讓他看不懂,什麼海王、海後、YYDS、絕絕子、乾飯人……還都是柯宇一一幫他翻譯,說是網絡專用詞。他跟那幫子兄弟討論,大家說不理解才正常,畢竟長江後浪推前浪,浮事新人換舊人。他們這幫人馬上奔四的,已經是知天命的舊人了。然後說他這種心理也正常,專業術語上叫「中年危機」,民間管這叫「中年矯情」。
許是今年犯太歲,他各方面都很不順,婚姻和事業自不必說。加之孫母老在他耳根叨叨,說他在同齡人和姐妹間混得最差,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價值和信仰開始一點點崩塌。而他看著這一切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