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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很瀟灑地說,自己過自己的嘛,幹嘛跟別人比呢?」老婆看他,「可是孫竟越……我沒有辦法對正是虛榮的年紀,才 19 歲的女兒說,你管好自己,不要跟她們攀比。」
「我甚至完全能理解,在別人誤會你是公安局局長的時候,女兒為什麼不解釋。因為……在林靜隨手給我一條項鍊,我以為它只是一片不起眼的四葉草而戴出去,卻被同事追問從哪買到的時候,我才知道它叫梵克雅寶,二三萬一條。我當時就悄悄摘了,收好給女兒戴。」
「我為什麼在你們家任勞任怨?因為我是大嫂?是因為你、因為你在你們姐妹中經濟能力最普通,而我也在我們姑嫂妯娌間最一般!我沒周漁薪資高,也沒林靜會賺錢……我最羨慕林靜,永遠光鮮靚麗,可以心安理得地不用煮飯,隨手打發給妯娌一條奢侈品足以。別人施捨,我就得識相地收啊,因為不管收不收,活我都要干。所以幹嘛不收呢?」
「對對……我知道你又要說什麼,說關上門過日子,跟別人比什麼?可她們不是別人,是你的親姐妹,是我的妯娌們。不是街坊鄰居,也不是遠在天邊的人,是和我們關係最密切的人。」
「其實很早我就想通了,這就是我為人一世的修行,我是長嫂,也是警嫂,這些委屈我都認了。可是我們也為人父母,當你清楚自己能力有限,需要幫助的時候,能不能別假清高,別擺你長子和大哥的譜?」
孫竟越想到這兒的時候翻個身,幅度大,直接就從沙發上摔了下來。他又爬回沙發,看枕邊的手機有信息,挨個看,是老二老三老四前後發的,都是一個目的:勸他把房子收了,他們不需要。
他也沒回復,半條胳膊擋住眼睛繼續醞釀睡意。沒一會老二打過來,倆人在陽台上小聊,老二也是那句話,為孩子多考慮,為嫂子多考慮。
他跟老二最說得上心裡話,也最有共鳴,有些事不必說,一切盡在不言中。而跟那對姐弟說著說著就著急,一急就想罵髒話,不過差五六歲而已,代溝都這麼大。倆人把話題扯上孫竟成,開始明里暗裡擠兌他,整天瞎幾把混,公司馬上就倒了!倒了老婆就跑了!接著就說孫竟飛,說她行為舉止像個粗魯的爺們兒,說她從小就是個禍害,倆人說著說著……老二忽然問怎麼春節沒見柯勇來?孫竟越也奇怪,是不是鬧矛盾了?倆人一嘀咕,準備回頭套老四,他一準清楚。
等掛了電話,孫竟越心裡鬱結散了一半,活動著蹲麻的腿準備起身,看見身後的人嚇個半死。許偉華穿個白睡袍,神不知鬼不覺地杵在陽台門口。
許偉華沒好氣,「你臥那兒幹嘛?」
孫竟越伸手,「老婆拉一把,腿麻起不來了。」
許偉華把他拉起來,去廚房煮泡麵。晚上心裡有事,餐桌上沒怎麼吃。孫竟越先她一步開了火,讓她去餐椅上坐著,自己給她煮。還有模有樣地切了火腿,煎了雞蛋,放了青菜。
一共煮了三袋面,夫妻倆頭抵著頭吃得乾乾淨淨。許偉華吃完一擦嘴,說他,「你要拉不下面兒,我就去跟媽張嘴,房子先過給毓一,回頭他們姐弟倆分。以後再給你們家當保姆,我心裡也舒舒坦坦的。」
「你這話說的……」
「家裡你幹過啥?」許偉華壓低聲說:「女兒作文里都寫你,回家三部曲:換鞋、上廁所、睡沙發。」
「我那不是太累了……」
「我不累?」
「合著你就是吃飽了跟我吵?」
「我才懶得跟你吵。吵完了日子還得往下過,圖啥?」
「老婆明事理!」孫竟越豎大拇指。
「你們姐妹幾個,就老四最知道心疼人。」許偉華話家常,「周漁就燙了手燒個菜,他找老三吵一架。啥時候我累死,你也不會為我伸張正義。」
「他就是個傻小子……」
「說不好就他最有福。兩口子沒大錢,但也不為小錢所累。」許偉華有點羨慕,「別看周漁悶聲不響,只要她想把日子過好,就差不了。」
「林靜要毓一去她那兒紋眉,毓一嫌難為情,周漁說陪她一塊兒。不怪咱媽最偏袒她,她說話辦事啥時候都讓人心裡妥妥貼貼的。」
「我就沒看出來咱媽偏袒她。」孫竟越嫌她多心。
「她只要去廚房,咱媽立馬跟過去幫忙,生怕累著她。我經常在廚房忙半天咱媽才搭把手。咱媽對她心理都不一樣,她教重點高中,無形中就讓人高看。」許偉華長嘆一口氣,自嘲,「說出來俺也是在公安部門,可俺就是一窗口辦證的基層人員,還得對人民群眾和藹可親……」
「明兒咱倆換換,你去破案,我願意坐那兒對人民群眾和藹可親。」
許偉華不理他,回屋睡覺。
說說笑笑,吵吵鬧鬧,日子還得往下過。
隔天她就去了診所,如果房子落實,回頭毓一想出國她也有底氣。倆孩子,至少要有一套房托底。但她在樓上東摸摸,西忙忙,每每要試探著開口時,她都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她這輩子,還沒張過嘴問人要東西。
就在她躊躇不前,要被這種窘境逼到想落淚時,孫佑平忽然站在樓梯口,問她毓一去哪了?她忙說跟周漁一塊去林靜那兒了,孫佑平讓她明兒跟著她奶奶去房管局過戶。
孫母也在裡屋喊,問房產證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