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頁
孫竟成洗耳恭聽。
「站你媽的角度分析。如今都還幫著帶孫子外孫呢,一頓午飯都沒人煮,那回頭躺床上了更指望不上。」
「再嚴重一點,會因為你姐一個人,波及到我們所有人。含辛茹苦養了四個子女,兒子兒媳沒一個給煮碗飯!」
……
「這點小事兒,應該不至於吧?」孫竟成難以置信。
「往往傷人的都是小事兒。」周漁說:「你媽二十年前不會這麼想。但現在她老了,她是個弱者,她需要幫著帶孫子才能找到存在感,證明她在你們面前並非一無用處。」
「更現實點,要不是大嫂二嫂的孩子都是你媽照看,周末聚餐沒人會來的。」周漁點到為止,沒再說那麼多。
……
傍晚去接柯宇的路上,孫竟成把這番話說給孫竟飛聽,姐弟倆又在他們的姐妹群里聊,最後孫竟飛在大群里對自己的行為作出深刻地檢討;老大也反省,說沒盡到一個長子的責任;老二老四緊隨其後,都說了一堆兒好聽話。孫母這才勉強搭理他們。
事後孫竟成很得意,直夸自己老婆情商高。
孫竟飛不以為然,「她跟她媽關係不也一般。誰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孫竟成緘口不言。
隔天倆人開車去鄰市爬山,周漁建議坐纜車上山,孫竟成則把車停在山腳下,背著一個巨大的包,仰頭指指山,腳下示範著說:「人生就像一座大山,要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來,這樣看見的風景才更美。」
「纜車一下子就上了頂,有意思?」
「有。」周漁說。
孫竟成給她戴上一副耳機,調了音樂,「這都是我喜歡的。」說完引著她一步步往上爬。
倆人各自戴了耳機,一路無話。
隨著沿途風景的不斷變化,周漁心情也逐漸平靜和開闊,那些開解不了的往事暫且擱下,只專心眼前路,顧眼下事。
老人常說,想不通的事嘛,就讓它擱心裡落灰,等灰塵厚了,想到的時侯還要拿出來揚一揚,盪一盪,這樣反覆個幾回,每一回都要褪層色、每一回都要褪層色,就跟舊照片似的,最後只剩個眉目不清的輪廓。等到了這個時候,那些想不通的事自然就通了。
可周漁不懂,這個過程要多久?二十年?五十年?還是一輩子?
那些老人卻支支吾吾,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強調:人挪活,樹挪死。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
孫竟成擰開水杯給她,交待她小口小口喝,隨後問她,「累不累?」
「還行。」
「再有十分鐘就登頂了。」孫竟成手伸去她衣領摸後背,「出汗了。」然後把她肩上的小背包取下,倒背在自己懷裡,揚手,「走,再堅持十分鐘。」
周漁想再歇會,反正就剩十分鐘。孫竟成不讓她歇,說越歇越爬不動。
等爬了二十分鐘,孫竟成說再堅持五分鐘就到了。十分鐘後,他說再有三分鐘……
周漁徹底不爬了,上面坡道越來越陡。孫竟成讓她走前面推著她,說晚上給她捶肩按腿,讓她注意腳下路,別打滑回頭連累他。
周漁懶得理他,專心走腳下路。
登了頂,風大,孫竟成讓她好好抱住一棵古樹,自己則在背風處搭著帳篷,自言自語,「去年就有一對小情侶被風颳跑了。這兒夜裡有獅子、有老虎、有大象,有狗熊、有大灰狼、還有大猩猩……可得小心了。」
……
帳篷搭好,孫竟成喊她快進來,隨後拉了拉鏈,一本正經地盤腿坐著。周漁問他幹嘛,他說等汗落,否則容易感冒。
……
倆人大眼瞪小眼,孫竟成抿了口茶,誇她,「周老師真好看。」
……
「滾蛋去。」周漁回他。
孫竟成哈哈大笑,把保溫杯給她,讓她坐在帳篷的角落,自己半跪著一點點鋪床。周漁第一次住帳篷,看了一圈問:「這麼點位置,夠我們住嗎?」
「夠。」孫竟成忙著充氣墊,「晚上你疊在我身上睡就行。」
……
周漁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腳,讓你不正經。孫竟成看她,「你等著。」接著繼續充氣墊。
周漁什麼也不干,就坐那兒抿著茶看著他忙,等全部鋪好,孫竟成脫了襪子把腳丫伸出帳篷外晾,周漁也學他那樣兒,剛伸出去就凍縮了回來。
孫竟成笑她,把帳篷門捲起來,要她看對面的日落。倆人緊挨著坐在帳篷口,靜默無聲地看,絲毫不覺得冷。
天擦黑倆人就回了帳篷里,一面喝茶一面看書。一個看《傷寒雜病論》一個看《周易》。看了有五分鐘,周漁沒能靜下心,偏臉看看孫竟成,他領我來就是換個地看書?
難以置信。
周漁收了書,裹好睡袋睡覺,這兒倒也靜謐,很容易入睡。雙腿酸,揉了會就睡了。
混混沌沌間,她感覺有人給自己按摩小腿,她迷糊地喊了聲,「孫竟成?」
「睡吧。」孫竟成應她。
周漁又安心地睡去,好大一會兒,感覺有人抱自己,她順著熟悉的氣味轉身,也抱住了他。
夜裡睡得不算踏實,她原本就有失眠症,不時能感覺到有人拍自己的背,輕輕哼著小曲兒。這讓她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鄉下的夏天,坐在床邊替她搖蒲扇趕蚊蟲的姥姥,嘴裡也哼著小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