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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方思才一回家,隔了一條街的劉太太就拽著她的手,事無巨細地描繪給她聽。說那洋汽車如何的氣派豪華,那綢緞衣裳與首飾又是如何的高貴精緻,再說她走前給鎮上的孩子分了許多糖果,那糖果花花綠綠的包裝從未見過,又是如何甜蜜沁人的滋味。
謝方思有滋有味地聽著,想像著那場面,遺憾時機太不湊巧,竟錯過了與她的會面。那時她剛從國立首都大學畢業,回來南川的那日,正是白海棠走後的第三天。
夏日的天空尤為的高遠明亮,人也比冬日裡更加精神,總能早早地睜眼醒來。
謝方思回到南川已經快一個月,她離開首都那一陣,首都國立大學下附屬的小學中學都曾向她遞出過橄欖枝,希望聘請她留任教書,卻被她一一婉拒。
她心裡裝滿了南川的楊柳杏花,南川的陽春微雨,下雨後色深潮濕的石板路,還有小巷深處的雜貨店外掛著的竹風車。她要回到南川去。
此時此刻,她正是在南川濕潤宜人的空氣中醒來,換好了衣衫,洗漱打理妥帖,便往廳堂里走。廳堂的圓桌上已經擺上了一鍋粥,掀開蓋子,撲面的冒著熱氣。謝方思給自己盛了一碗,就著桌上另擺的三碟醬菜吃了起來。
正巧謝老太太從門外散步回來,手裡提著一籃很水靈的蔬菜,見她埋頭喝著粥,笑道:「起來啦?今天的天氣真是好,你快吃吧,趁著太陽沒燒起來,還有一點風,很舒服的。」
謝方思已經細嚼慢咽地喝下了一碗粥,盯著那和藹可親的笑容,自己也微笑起來:「這麼早過去做什麼呢?左右不差這一點時間,我洗了碗再走。」
果真圍著圍裙,將碗筷一併洗好了,才拿著手袋出門。
早晨的太陽還沒有溫度,走到街上,便吹來一襲微風,暢快極了。
謝方思回來南川後,便在南川鎮上的中學教授國文。她計劃得很好,這裡的中學明年起就要開設英文學科,自己正是首都國立大學外文系的畢業生,專業成績極佳,到時候,很可以在學校里兼任英文老師,學以致用。
走去學校的路上,正碰上學校里教算學的老先生,他單手捧著一摞課本,另一隻手激動地向她揮著,一路小跑過來。儼然是一副有事同她說的樣子。
謝方思停在原地候他,心裡自有一番猜想,是否與明年開設英文課需要選定的教材有關。等他到了眼前,便笑著問候道:「張先生早。有什麼事情找我呢?」
張老先生很是勻了勻氣,便與她一道走著,道:「正是有事情找你哩!我昨天遇到隔壁小學教授聲樂的劉先生,被她拉住好一陣動員,請託我一定給你帶個話,請你去小學兼任一個聲樂教師。每星期只需要上兩三堂課,很輕鬆的,薪資方面也可以從優。」
南川鎮上的中學與小學相距不遠,只隔著一條大路相互交錯。中學的課程以國文、算術為主,小學的課程則更為輕鬆有趣,聲樂美術,不一而足。
謝方思搖著手,笑道:「怎麼找我兼任呢?要說跳舞呢,我是一竅不通的,要說唱歌呢,我也不常聽流行的歌曲,兒歌也唱不全幾首。」
張先生哈哈一笑,露出那種長輩對於晚輩很知根知底的微笑來,糾正道:「我知道你這個人,從來都很謙虛。只是在這件事上,我們都很有發言權。我們南川的黃鸝鳥,難道是白叫的嗎?你讀書時在聲樂課上唱歌,真是好聽極了。」
謝方思聽他這樣恭維自己,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從明年開始,我就要兼任學校里的英文教師了,到時候同時教三門功課,可怎麼辦呢?」教三門功課,自然是分身乏術。
張先生便笑道:「我不過就是帶一句話罷了,去或不去,當然看你。只是要我說一句,你這樣好的嗓子,不去教一教聲樂、開口唱一唱,那真是很可惜。」
兩人一路說著話,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學校,進校門時,卻被門房先生喊住了:「謝先生,請等一等,有您的信!」
說罷,將一個黃皮信封遞過來,道,「您說巧不巧,今早郵差來我這裡送信時,正向我打聽柳樹街怎麼走。我聽他念到收信人的名字,心想,這不正是我們學校的謝先生嗎,便讓他把信留下了。」
謝方思道了一句「多謝」,將那信封接過來看。上頭果真寫著自己家在柳樹街的地址,信封正中間又另寫了「謝方思親啟」五個大字。
將那信託在手裡,只覺得非常厚實,還有些沉甸甸地壓手。
☆、第 2 章
上完了早上的第一堂課,謝方思便有兩堂課的空隙,可以在辦公室里備課或休息。
她從座位的抽屜里拿出那封信撕開,取出厚厚的幾頁信紙,看起來。只見上頭寫著——
「方思芳鑒:
你我前次一別,不覺已過去四年之久,料想你收到此信之時,已從國立首都大學畢業。恭賀你畢業之喜。」
謝方思看到這裡,不覺小聲笑起來。白海棠從前,是很直白嫌麻煩的,起初寫信時連抬頭都不加便直言其事,那也是常有的事。想不到在滬上呆了幾年,愈發文雅,這樣文縐縐的客套話,也寫得很好了。她抿著那一抹微笑,繼續看下去。
「上月回去南川時,你還身在首都,無緣見面實在可惜,不然,我真願與你徹夜地談話。只是現在卻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