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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方思將她扶到床上躺下,替她脫了高跟皮鞋,又擰了一條冷毛巾擦了把臉,便讓她先睡,一切等到明天再辦。剛要擰滅床頭燈,白海棠突然開口道:「別關。」
謝方思被她突如其來的出聲嚇了一跳,只見白海棠由原來的仰躺翻了個身,此刻一動不動地側臥在被褥上,半闔著的眼睛木木地瞧著地面。她也沒有看向自己,似乎只是想要一點光,這才呢喃出一句要求。
謝方思道:「好,不關。」她將床頭燈擰滅了一點,留下一道昏黃的光線,這才輕手輕腳地離開臥房,帶上了房門。
她是如釋重負地走了,沒有看到白海棠在那一線亮光之下,睜眼躺了許久許久。她兩眼凝視在虛空之間,時而傷心時而怨怒,複雜熱烈的情緒裝不下了,便化成一串眼淚滑落下來,又自己伸手抹了,誰也不曉得她在想些什麼。
另一邊,李言很紳士地止步於女士的房間門口,一直依靠在臥房外的牆上。謝方思關上房門,正與他打了個很近的照面,她剛要再次開口道謝,卻見李言的視線緩緩地向下,擰著眉頭道:「你的腳怎麼了?」
謝方思跟著他的視線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崴了腳,即便穿著線襪子,依舊可以看見腳踝處高高的腫起。
先前自己趕赴百樂門和遇到李言的時候,只覺得一陣接一陣的兵荒馬亂,光顧著焦急,連喘息的時刻都沒有。後來見到了白海棠,狠狠鬆了一口氣,又一門心思系在她身上,渾然感覺不到腳上的疼痛。現下被李言一提醒,倒像是按下了感覺的開關,痛感頃刻如同附骨之疽,沿著腳踝往上爬。
像謝方思這樣的文靜派,從來不做有危險的動作或運動,就連扭傷都是生平頭一回。更不必說今天這驚險的一夜,實實在在是人生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腳腕上的疼痛連綿不斷,臉上的神情當然就不輕鬆,只是她看了一眼牆上地掛鍾,已經凌晨兩點半了。這樣晚的鐘點,再讓李言把自己送去醫院嗎?那實在有些為難人,人家好心地幫一個忙,倒弄得沒完沒了了。
謝方思咬牙擠出一點微笑,道:「不要緊。我晚上拿冷毛巾敷一敷,明天就好了。」又故作輕鬆地說了一句玩笑,「我這個平日裡一動不動的人,一下子把一年的跑步都做完了,難怪要受一點小傷......」
她原本還想說「今天實在是麻煩你,我到門口送一送你吧」,話還沒有說出口,李言已經沉默不語地將她扶到了過道上的一處座椅上。他像是帶著一點無奈,笑著嘆氣道:「送佛送到西。都到了這個份上,你反倒要跟我見外麼?」
☆、第 28 章
見謝方思頗疑惑地看著自己, 李言解釋道:「扭傷可大可小,若是不能走路,總是很麻煩的。我有一位醫生朋友, 可以掛一個電話,請他來看一看。」又叮囑謝方思坐好了不要動, 才自行走下樓去。
半晌,他打完了電話回到樓上, 手上卻多了一塊毛巾, 想必是去盥洗室擠了一條冷毛巾, 預備先讓謝方思敷在腳上。
謝方思默默地接到手裡,心裡真是百感交集,最終小聲地道:「從前馮教授總說你如何如何的好, 實在是一句真話。」二樓走廊的燈光昏昏暗暗,李言聞言微怔,似乎是很輕地笑了一聲。
他低沉的聲音響起來:「馮教授麼?他也對我談起過你。」
謝方思詫異地抬頭,顧不上自己一隻腳脫了鞋子踩在椅子上,是一個很怪異的姿勢。問道:「怎麼說到我呢?我也沒有什麼可值得說的吧。」
李言沒有告訴她, 到了馮教授這個年紀, 研究的又是頗有浪漫氛圍的外國文學,便很關注年輕男女的戀愛問題。也不知什麼緣故, 那位教授倒是沒有把他們倆往一處考慮過, 可李言覺得, 只要他在平時的談話間流露出一點對謝方思的欣賞,馮教授一定樂見其成地牽了謝方思手上的紅線, 往他手腕上系。
他默默地抿出一個淺淡的微笑,不動聲色地暗示道:「他對你很喜愛,當然滿口都是好話。我猜他大概還很樂意替你做媒, 如果你有意的話。」
謝方思先是一愣,隨後伸手捂著嘴樂不可支起來,失笑道:「可惜我沒有意,要叫他的願望落空啦。」
兩人不過小聲交談了十分鐘,醫生的車就來了。大約是李言在電話里交代過要安安靜靜、不能吵到睡著的人,那醫生來的時候甚至沒有敲門,只在樓下亮了亮汽車前的閃燈,李言從二樓的窗戶處看到了車燈的餘光,便下樓去給他開門。
來的是位三四十歲略年長的男士,對著李言頗有種長輩的絮叨。他在上樓梯時便念叨不停,一路詢問他是出了什麼要緊事,又問這是什麼地方,最後拿出一瓶跌打扭傷的藥水來,向他舉薦誇耀著這藥是如何如何的好用。
待他上了二樓看見坐在椅子上的謝方思時,那開闔不停的嘴剎那間關閉了,瞪著眼睛在她與李言之間看過一個來回,又用很不可思議的神情,無聲地向李言發出疑問。
李言默默躲開了他的視線,輕咳了一聲,道:「快給病人看一看吧。」那邊坐著的謝方思見醫生向自己走來,也小聲地道:「勞駕您這麼晚跑一趟了。」
那醫生見謝方思比起李言十足十好說話的樣子,瞬間便轉移了刺探的對象。他樂呵呵地一笑,一面查看她腳腕上的扭傷,一面打趣似的沖她嬉笑道:「小姑娘怎麼就把腳給扭了?英雄救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