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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易文的視線實實在在地落到了那枚戒指上,深呼一口氣,嘴角勉力地上揚著,問道:「我應當恭喜你結婚了。先生在哪裡高就呢?」

    謝方思見他看到了戒指,因還是新婚,不免臉上一熱,另一隻手蓋到左手無名指上撫摩著,不好意思地笑道:「這也是我想不到之處,你還記不記得我被誤抓去警察廳的事呢?我先生正是當初審我的......」

    一句話還沒說完,便被唐易文急急地打斷了,「那你從小訂有婚約的青梅竹馬呢?」再看他的神情,眉頭緊擰著,臉色灰敗一片。

    謝方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怔怔道:「我哪裡來的青梅竹馬?」

    這一下,唐易文的臉色頃刻間由灰敗轉為鐵青,眼裡射出又驚又恨的冷光,牙關緊咬著粗喘起來。謝方思從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儘管有一肚子的疑問,一時間也不敢再開口詢問。

    滬上金融大亨黎耀華的黎公館坐落在寸土寸金的愛斯路,如今也是女影星白可怡的住所,不光是她,她的母親同樣母憑女貴,一起搬進了這棟一眼瞧不見邊、僕從環繞的豪宅里。

    白太太今天又是一天好逛,下午時分坐著自家的豪車回到家裡,金銅色的大門在眼前緩緩地打開,汽車一路駛過寬闊的花園廣場,往矗立在正中的大洋樓開去。白太太舒服地靠在軟皮座椅上,睇著車窗外的景色咋舌:乖乖!從大門到洋房就是這麼遠的路,非得走死個人不可!呵!哪個願意走,還是坐汽車來的適意!

    她也學會趕大城市的時髦了,踩著高跟皮鞋走上二樓的樓梯,發出得得的聲響。自以為很動聽,生怕別人不曉得她穿了高跟鞋似的,故意把步子踩得又重又響——得!得!得!

    白海棠難得的也在家,坐在二樓客廳的沙發上看雜誌,遠遠就聽到了那擾人的跺地聲,擰著眉頭對旁邊的小丫鬟吩咐道:「去!給我媽拿雙拖鞋穿。」

    白太太聽見她的說話聲了,走過來往她對面的沙發上一坐,手上提著的鑲著彩珠的手袋很隨意地丟在一邊。白海棠恍惚覺得眼前綠光一閃,等那手再伸到身前來,才發現她左手無名指上又多了枚祖母綠的戒指,準時今天新買的。

    白太太自從搬來黎公館後,起初還是畏畏縮縮的,不出一天,便拿自己當主人翁自居,嘴角常掛著自矜得意的笑,對家裡的聽差傭人們頤指氣使。她坐下後環看了看四處,又不滿意了,怪聲怪氣地對白海棠說:「我說姑爺這都幾天不著家了,你就不著急嗎?留心別叫外頭的野女人給勾走了!」

    白海棠新拍完了一部電影,經費很厚,想必上映後的反響也一定喜人。她心情正好,也就多了點應付白太太的耐心,不在意地道:「生意人幾天不回家又不是稀奇事,碰上拍戲的時候,我不也是有家回不得嗎。」

    白太太胳膊一伸,朝著替她拿來拖鞋的小丫鬟支使道:「替我把話匣子打開!」又扭頭對白海棠說教,「眼皮子淺!男人都是花花腸子,就得把他攥在手心裡!你現在不管,等他被外頭的小狐狸精纏上了,你沒處去哭!」

    話匣子給打開了,流出鬧哄哄的唱歌聲。一面是快節奏的音樂聲,一面是白太太口若懸河,白海棠受不得吵鬧,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起來,到底不耐煩了。把手上的雜誌一闔,抬眼冷笑著道:「這個月給你的錢不夠花嗎?有閒情在這裡說大話,有本事等你姑爺回來了,當著他的面說呀。」

    白太太被她不耐煩的視線一瞪,瞬間噤聲了。

    她心裡清楚得很,女兒嫁給黎先生,實在是大大地攀上了高枝,也不知她是使了什麼本事。在這家裡頭,白海棠得仰仗黎先生,自己當然是仰仗著白海棠,把這個閨女哄好了,不愁沒有自己的好日子過。

    她當即訕訕一笑,好像剛才那些話都沒說過一般,又對著白海棠誇起來:「嗐!還是我閨女最有出息!從前住在對門的小謝讀書再好有什麼用?也就是當個教書匠,累死累活地討生活。哪兒像我的閨女,如今成了大明星,還找了個有本事的姑爺,當起了闊太太!以前南川鎮上那群土包子喊你鳳凰兒,真沒有喊錯!」

    可惜這一段話,句句刺痛了白海棠的神經,她冷著臉並不接話。

    白太太看女兒很淡漠,並不表現出高興的神情,也就不敢再多說了,拿了不知是誰丟在桌上的一份舊報紙,做樣子翻看起來。不多時,她「哎喲」一聲,原本歪靠在沙發上的,瞬間坐直了身子,指了報紙上的一處,對白海棠叫道:「唉,你瞧瞧,這謝方思,不會是小謝吧?!」

    白海棠聽到「謝方思」的名字,下意識就接了報紙來看,想不到白太太所指的地方,竟是一則婚訊。

    白太太的口吻有些不是滋味了,略帶著酸氣在邊上道:「這世上姓謝的姑娘數不勝數,叫方思的也不獨她一個,更何況結婚的對象是警察廳的廳長,她哪裡認得這號人物?准不是她!」

    白海棠不做理會,只管去看報上緊挨著的男方的姓名,見那名字寫的是「李言」,又說是滬上警察廳新任廳長,心裡已然確定正是謝方思無誤了。白太太只當謝方思不會認識警察界的人物,她卻知道他們相識的那一段奇緣。只是她也真是沒有想到,最終是他們兩人走到了一起,還結婚了。

    而自己這個曾經的好友,卻只能在報紙上知道這個消息,心裡實在有壓抑不下的怨憤。可反過來想,她又有什麼資格責怪方思,人是她自己趕走的,自己結婚,也是不聲不響沒有告訴一聲,還要人家處處的記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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