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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對於謝方思的百般推脫,她還是不能夠想明白,鬱悶道:「其實依我看,你實在可以考慮這一條路呀。一來於經濟上,那就是天差地別。」她撥了撥謝方思面前那一堆磚頭似的書籍,「你每天看書看得兩眼昏花,一個月下來能掙多少錢?你輕輕鬆鬆唱一首歌,又能掙多少錢?那簡直不必去比較。」
「二來,歌星的行業,總算和電影有些關係。往後我拍電影,都可以請你來唱插曲,我們這樣相互照應,比娛樂圈裡其他女影星女歌星,豈不是更好嗎?」出於對如此光明遠大的未來的憧憬,眼裡不由得閃出亮光來。
只是可惜,謝方思對此毫無念想。
這當然有許多原因。好比這世上有許多人愛錢,卻並不是所有愛錢之人都會把錢擺在理想之首位。有的人為了錢財能不擇手段,有的人為了錢財只願意小作犧牲,也有的人,雖發財於他是件好事,可若要和其他東西兩相權衡來選擇呢,還是能夠將錢財舍一舍的。名氣也是一樣。
可女影星是最需要名氣的行業,自己與白海棠做一番名氣上的辯論,有什麼意思呢?便避重就輕道:「你就當我很怕出名吧。女歌星女影星,都是活在鎂光燈下的時候多,那麼多鏡頭對著我,我實在要手足無措了。」
白海棠對於她的解釋是接受的,可還是踟躇著問道:「那往後要是再有好歌,還能找你唱嗎?」
謝方思連忙將手擺著,笑道:「這樣一而再、再而三,不又是往這條道路上走了嗎?我是不唱啦。」她思忖著再將這個話題進行下去,也沒有意思,便調轉了話頭問,「對了,你這一部電影已經結束,接下來有什麼工作呢?」
提到這個,白海棠臉上的失落褪下去,重又浮現出歡喜的笑容,道:「我正要告訴你,我又接了一個新工作。雖說還是女二號的角色,可是這一位導演在滬上很有名氣,沒有不賣座的電影。能接到他的角色很不容易,至於是演哪一號人物,也就無所謂了。」
她像是想起什麼,忽然問道:「明天是禮拜天,你呆在家裡嗎?因為電影很成功的緣故,便有一班朋友起鬨,要在我這裡辦個沙龍談一談。來的都是你不認識的人,我怕你要很不自在。」
謝方思一愣,為難道:「要是放在平時,我出去自行找個咖啡館,待上大半天也不要緊。可是這個休息日,我非得和這些書本作伴不可,這怎麼辦?」思索片刻,又問,「你們一行朋友呆在哪裡談天呢?要是在客廳里,就把二樓的書房讓給我,這樣行不行?」
白海棠道:「這沒有問題,二樓帶著臥房,是很私密的空間,他們大概不會上來。只是你曉得,一群年輕人辦起沙龍來,大笑大鬧,興許還要開留聲機放音樂,不是很吵嗎?」
謝方思便朝她一笑,玩笑道:「我們好歹做同學很多年,你不知道我嗎?我做起事來,哪怕外頭下雷雨放爆竹,也吵不到我。」
讀書的年歲,對白海棠而言已經很遙遠了,她在腦海里回想了一陣,發覺果然是如此,這才輕鬆道:「那我就放心了。」問題已然解決,她笑著牽了牽身上緊身式樣的旗袍,道,「我去換一身衣裳。一路上勒得我透不過氣來。」
她踩著高跟皮鞋,裊裊婷婷地走到二樓的臥房裡,一關上房門,電話鈴就響起來。
白海棠心裡正納悶,這個時候,誰會打電話來呢。一接到手上,對面的人即刻就發問了:「怎麼樣?你那位朋友答應沒有?」原來是德美電影公司的王馥梅。
她在電影公司里做聯絡的工作。要說職權低呢,因為直接負責男女演員與各方面的聯絡事宜,很能說得上話,又年紀大些的緣故,許多年輕的演員反要稱她一聲「梅姐」。可要說她的權利有多大呢,放在諸多大人物跟前,那又很不夠看。
但說到底,因她負責的演員人數眾多,其中白海棠與陳嫣又格外出名些,在公司里很受尊敬。
白海棠聽見是她的聲音,好笑道:「不是說好禮拜一給你答覆嗎?我才剛剛到家多久,怎麼你的電話就追著打來了?」
那邊答得倒也直接:「我是著急呀。你說,一顆明珠被我們發現了,哪有不趕緊收起來的道理?我等不到禮拜一啦。」
白海棠也不賣關子,照實說道:「好了,我已經問過了,她不願意加入。」
對面的聲音便拔高了一截,驚道:「怎麼不願意?我們簽下她之後,給的是什麼樣的薪水,等她大紅大紫之後,又是怎麼樣的前程,你都和她說了嗎?怎麼還能不願意呢?」
白海棠被她的聲音一炸,下意識將話筒拿遠了,等她一通問話完了,才道:「我怎麼沒有說呢?條件開得再優渥,還不許人家不願意嗎?何況我很知道我這個朋友,向來對錢財是不大看重的,如今她更是一心撲在書本上,要做個大學問家哩。」
她的話帶著俏皮,本意是要開解王馥梅的急躁,偏偏適得其反,那又急切又尖利的聲浪機關槍似的一陣陣打過來。
「你也是糊塗!她說要做學問不唱歌,就是真的不唱歌嗎?她是在拿喬,嫌條件開得太低呢!等別家公司找到她,再開出更高更好的待遇來,保准她就去了!到那時候,你再想叫她給你的電影唱歌,哪裡是那麼容易的事!你怎麼不動動腦筋!」
白海棠被她一頓不客氣的話訓得皺起眉頭來,心裡冒著火氣,口氣也變得硬邦邦的:「我和她十多年的交情,有什麼不能相信的!她說不唱了,那就是不唱了。你也不必對我發脾氣,橫豎她不願意的事,我也絕不勉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