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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床後,因初初搬來,家裡什麼都沒有準備,便打算先去就近的小飯館解決早飯,再去買些魚肉蔬菜回來。剛走到公寓底樓,只見自己那一戶的信箱裡兀自插著一份報紙,在整排的信箱之間格外打眼。
還能是誰?想必是李言唯恐自己不記得,特意在上班前繞一小段路,直接給自己送來了。謝方思忍俊不禁,把那報紙抽到手裡展開一看,果然是大公報,便笑著放回到手袋裡,腳步輕快地出門了。
另一邊,李言也是帶著顯見的笑容去上班。到了警察廳,以前的同僚或下級個個口稱「李廳長」,向他道升遷之喜。
其中一位稽查處長與他關係頗好,此時正對著一份早報目瞪口呆呢,看見報上的主人公來了,趕忙擠過一眾科長處長,湊到李言面前,指了報上一則訂婚聲明驚呼:「這說的是你吧?好傢夥!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們竟一點兒風聲都不知道哩!」
眾人訝異,都湊上去圍看那份早報,看完了,又發出另一重的恭賀聲。等李言一一謝過了,走進廳長辦公室里,還有幾位同僚留在原地艷羨不已:「從前人都說人生兩大樂事,無非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我們李廳長是兩樣都占全了!難怪呢,我是從沒見過他這樣春風得意的面色哩!」
那稽查處長將那說話的小科長肩膀一勾,嬉笑道:「你羨慕嗎?那還不快去幹活!好好上班,下班了就多去相看幾個姑娘,你還怕自己沒有這一天嗎?」手上一個用力,便將人往辦公室的方向拖去了。
廳長辦公室已經被重新打掃一新,李言悠哉地坐到辦公桌後,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張一樣的晨報,翻到第三頁,對著那則訂婚聲明,與聲明中「李言」與「謝方思」的名字,兀自微笑了許久。他像是從這短短的一百來個字里獲得了無盡的動力,精力充沛地投入到繁雜的公事中去。
☆、第 45 章
下午四點鐘, 謝方思收拾好屋子,也坐在公寓的沙發上看報,視線卻始終停在第三頁靠近中縫的一小塊內容上, 一下抱著自己羞怯,一下又心懷著期待, 無意識地笑起來。實在盯得有些久了,拍拍自己的臉頰, 硬是將報紙翻到下一頁, 這才沒有無止境地「發瘋」下去。
可下一頁剛蓋過去, 一張大相片撞進眼裡,叫謝方思一陣晃神,嘴角的弧度也下意識地落回了。只見那相片上一位旗袍美人, 正站在一家新電影院前剪彩,她面對著鏡頭,嘴角與眼角都微微地上挑著,別具一種魅人的風情。
是白海棠啊。
自上回離開滬上後發生了太多事,分明也才過了半年, 倒像是時隔多年似的, 再見到她,竟有幾分恍惚。再去看那標題, 寫的是——「明星劇院隆重開業, 電影玫瑰亮相剪彩」, 可想她的電影事業,是發展得一帆風順的, 謝方思還是很替她高興。
她闔上報紙剛要起身,門外響起了兩聲門鈴。謝方思下意識地看了看時鐘,遠遠還沒到李言下班的時候, 自己剛搬來這裡,也沒有熟人,那會是誰呢?
她心裡有些狐疑,甚至疑心是馮老太太串門來了,打開門一看,外頭站著個高個子女人,穿一身暗色旗袍,頭上也戴了頂低帽檐的尼龍帽,投下的陰影幾乎遮去了半張臉,只能看見尖尖的下巴與豐潤的淺色嘴唇。
謝方思直覺她莫名的熟悉,有個名字已到了喉嚨口,可怎麼就是出不來。剛要開口詢問,那女子已伸手將帽檐往上一抬,露出一雙嫵媚狹長的鳳眼來,調笑道:「密斯謝闊別再見,已經不認得我了。」
謝方思笑嘆一聲,將這尊大佛迎進屋裡。
一關上門,俞曼川便將帽子一摘一拋,拋到沙發上,扯著身上灰撲撲的旗袍料子,對謝方思笑道:「你瞧瞧,我不喬裝打扮一下,可不敢貿然來見你。」
謝方思替她端來一杯茶,笑著問道:「我昨天才剛到滬上,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兒呢?」
俞曼川毫不拘束,已然坐到了沙發上,從手袋裡掏出一張疊成豆腐塊大小的報紙,儼然是登著她訂婚聲明的那一頁,指點著道:「我是天天都要看報的,新上任的警察廳長的大名,我能不曉得嗎?我看了這則婚訊,還能不知道你到了滬上了嗎?」
謝方思的茶水一來,她便接過喝起來,解釋道:「你的消息是無從打聽,可高官財主的消息,在我這裡,就格外靈通一些。我讓人打聽李廳長返滬時有沒有安排額外的住處,要是有呢,我便來這住處找,要是沒有呢,你就是和他住在一起了,我再另想辦法。」
俞曼川對自己的聰慧頗為得意似的,沖她一夾眼,道:「我一來,可不就找到你了嗎?」
像她這樣日理萬機的大明星,對僅僅見過幾次面的自己如此關注,還能第一時間地找來,謝方思在感到受寵若驚的惶恐之餘,總有些受到慰藉的動容,問道:「你這樣不辭辛苦地找我,可是有什麼急事嗎?」
俞曼川眉梢一挑,笑道:「我能有什麼急事找你?不過是實在和你很投緣,知道你來了,忍不住想來見一見你。」
謝方思默默了片刻,隨即漫開很靦腆的笑容,道:「也是。我離開得太久,上海又是這樣日新月異,許多事情,我都要請你給我說一說呢。你能來,我是歡迎之至的。」
幾句談話之後,久別的生疏感漸漸消散,兩人之間重又回到熟稔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