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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俞曼川不算,小報中所寫係為友人的密斯白可怡,竟直接召開起了記者見面會。大眾譁然,紛紛議論著,她有這樣大的舉動,難道真是報上所說的朋友不成?可是大張旗鼓地召開一次見面會,只是為了澄清一則小報上的流言,又似乎大可不必。
想不到白海棠在眾記者面前並不談神秘的歌手,談的卻是那位「知情人士」,她對著十幾個咔嚓作響的相機鏡頭道:「我從前在劇務上的溝通聯絡,都由這位王馥梅女士一手包辦。在我紅了之後卻把她遠遠地調走,許多報紙說我忘恩負義,其實不是,因為我發現她不光吸大煙,更是在偷偷地販大煙。」
時下的政府已頒布了完整的禁菸條例,警察廳也是極力地戒毒禁菸,想不到在一位女明星的發布會上,會揭發一起販煙案哩!底下的記者被這則消息砸蒙了,「嘩——」地發出一陣訝異之聲。
白海棠手裡捏了條手帕,在眼角拭著眼淚道:「我那時候不過就是個小姑娘,實在是害怕,又處處受到她的掌控,不敢將她的作為揭發出來,那是我的過錯。」她情緒激動起來,聲音也拔高了一點,「但是販賣煙土,是當今社會之大害!我如今脫離了她的控制,當然要將知道的實情揭發出來,希望她戒毒自新,重新做人。我也呼籲社會各界人士,自強強國,莫要受鴉片煙土的侵害!」
她說完此番話,底下的記者竟也被煽動起了一腔熱血,紛紛放下紙筆相機,爆發出機關槍似的鼓掌聲來。
白海棠在發布會的最後動情地道:「我聽說,王馥梅女士為了煙錢,胡亂給小報透露了一個名字,害一位同姓名的太太遭受到騷擾和攻擊,我也實在要向這位太太致歉。也希望各大報紙雜誌,不拘大小名氣,更注重消息之切實,別叫無辜人士受到損傷了。」
這一趟發布會的影響力,在娛樂圈裡堪稱空前絕後。第二天一早,各大報紙漫天都是相關報導,贊密斯白可怡「德藝雙馨」「勇氣可嘉」的有之;痛批小報胡亂報導不實消息,乃社會之害的有之;更有編輯另闢蹊徑,稱「交際明星亦可成吾輩之楷模」,描繪戲子名流之文明現象的也有之。總之,大眾的焦點徒然轉移,很少有人再去關注神秘歌手的真實身份了。
謝方思的憂患解除,而王馥梅販賣煙土的證據確鑿,當然被扭送去戒毒所,戒完毒後另行審判。
經此事故,俞曼川與白海棠兩位影星,一個抨擊不良小報,一個呼籲大眾禁菸,兩廂都是有益於社會的積極言論,被認為是女明星中的典範,一時間風頭齊平,很又像是回到了電影初上映時「並蒂雙花」的情形。
不過這一場無形的較量,最終還是白海棠獲得了桂冠。一周之後,新馬路上的新百貨竣工了,裝潢精美,全然就是西式的派頭。各大商家店鋪一齊入駐,不光別家百貨店裡常見的成衣菸酒或日用品,太太們喜歡的化妝品,先生們喜歡的牛皮鞋,就連日常要去的美髮店、照相館,都囊括其中。
百貨的頂樓,更是前所未有地開設了一家面向女性的高級會所,從護膚按摩,到下午茶歇,包羅萬象應有盡有。在滬上時髦人士的眼中,稱其是女性的天堂,那也是不為過。此處也是百貨最大的噱頭,早在開業之前,就在時尚雜誌上登起了廣告。開業當天,更是彩色宣傳單滿天飛,但凡經濟上有所富餘的小姐太太,沒有不去湊一湊熱鬧的。
這間百貨和白海棠有何干係?蓋因投資開設百貨的正是李耀華先生,百貨竣工後,將其命名為「玫瑰百貨」,為白海棠這位「電影玫瑰」帶來了極大的話題。而後者作為李耀華先生的太太,當然順理成章成為了玫瑰百貨的形象大使,百貨大門兩側二三樓的外牆壁上,懸了兩張極大的白海棠的畫報。畫報上她美艷逼人,分別捏了香水和口紅,更加勾起了女性的愛美之心,想去那百貨里一探究竟了。
謝方思為著避開洪水似的人流,特意多等了一個禮拜才去,來到新馬路的時候,還是被大門口絡繹不絕的客流給驚住了。好在有李言在身邊護送,總算不挨不蹭、毫髮不傷地進了百貨店內。謝方思吁著氣笑道:「我還是頭一回知道,逛百貨也是件危險事哩!」
好在兩人的第一站是二樓新開的大書店,相比人氣火爆的化妝品和禮服店,書店裡的客人就少得多了,很適合悠閒地瀏覽挑選。
打從謝方思與李言一進店門,看店的小夥計便留意到了他們——實在是一對漂亮男女。可要說他們是情侶呢,比起別個膩膩歪歪手牽著手的小鴛鴦們,又實在少了一點讓人忍不住迴避的火熱勁。是那位小姐先行踏進了店門,那先生則是不遠不近地墜在她身後跟著,兩人偶爾會交談上幾句。他想,如今提倡社交公開,男女一同出遊逛街的情況太尋常了,興許只是關係不壞的男女同學呢?
眼看著那小姐挑書挑到自己跟前了,夥計抓緊機會,上前推介道:「小姐,要買什麼書呢?本店新進了《鏡花緣》和《紅樓夢》的西裝書,還有譯文版的《悲慘世界》,都是很好的!」
他們稱呼客人,都有竅門哩。但凡年輕的女性,一律叫做「小姐」,即便是位結婚很早的太太,被稱作小姐,還能和他生氣嗎?
那小姐聽了,果然露出一個淺笑,含羞的花朵似的,在白淨細膩的臉上徐徐地綻開,問道:「有莎士比亞的戲劇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