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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嚓嚓嚓,我說話時溫小花像一隻焦躁的松鼠,在樹里鑽來鑽去,就是不跳下來。
樹葉灑了我一腦門,我沒轍,只好讓開,剛想說那你自己跳吧小心點,溫小花就說那你接好啊!然後在我讓開的一剎那視死如歸地跳了下來——
臉著地。
***
昨天晚上下過雨,樹下有點泥濘,溫小花跳下來就滑了一跤,臉上都是泥巴。公園有洗手台,露天出水的那種,溫小花埋頭洗著臉,像是覺得很丟面子,一張臉都要搓皺了,我抱著他髒掉的衣服在一旁等著,不禁就想起小時候。
那次溫小花身手敏捷地逮住了獨角仙,大笑三聲跳下樹來,他下來後回頭扔給我一樣東西,說送你!我接住一看,竟然是一隻硬殼的大蟲子!後來我去網上查了查,那應該是一隻金龜子,但是當時我不知道啊,在我眼裡獨角仙呀、屎殼郎呀,金龜子呀,都和蟑螂沒什麼兩樣,我是蟲臉盲。我嚇得「哇」一聲扔掉蟲子,再想去追溫小花時,卻只看見前方窸窸窣窣合攏來的灌木叢,哼歌聲漸行漸遠,溫小花一直這麼抄近路,我想追都追不上。
我站在樹下,等到四周都安靜下來,才想起那隻蟲子是溫小花送我的第一個禮物,有些後悔,又忙回頭去找,可是那隻金龜子已經被我扔進草叢裡,怎麼都找不到了。
「洗乾淨了嗎?」溫小花抬起頭來問我。
正午的陽光照著嘩嘩噴水的出水口,溫小花的方向一片氤氳流動的光澤,他的頭髮打濕了,一水兒的白光在脖子上閃亮。八百度的近視讓光影都變得有些不真切,仿佛眨眼間我便穿越了八年的時光……
溫小花撩起黑T恤揩了揩臉,走過來問我:「洗乾淨沒?」
我看不清他洗沒洗乾淨,向前走了一步,溫小花閉著眼睛把臉湊過來,任我端詳。
鼻尖還有一點黑,我給他抹掉了,又擦掉了下巴上的一個泥點:「好了。」
溫小花張開眼,我冷不防對上他睫毛長長的眼睛。在近視的濾鏡下,好似能看見眼珠子上一層塗了釉般瑩潤的光澤。
我看見自己映在溫小花的瞳仁里,正中央那個地方,那么小的一個影子,像松鼠眼中的果實,透著一份無邪的狡猾。
溫小花的眼珠卻忽然躲開了我的視線,跑一邊兒去了。
我才意識到我倆貼得太近了。
我忙退後一步,溫小花摳著臉頰站在那兒左顧右盼,還「啪」地拍了個蚊子。
我也尷尬,最尷尬的是溫小花拍死了蚊子還拿給我看,說,瞧,這是中華按蚊,叮人不凶。
我看著他手上死不瞑目的蚊子,心裡卻想著別的。
我一直知道自己喜歡溫小花,但這是我頭一次察覺,我對他的喜歡,應該是那種喜歡。
完了,我看著滿臉困惑的溫小花,想起他書架上那封情書,忽然有種可怕的感覺。
第37章 第 38 章
我雖然從沒把自己當gay看,但似乎也一直隱約知道自己不那麼直,只是因為還沒有遇到想要交往和戀愛的對象,所以這些年來一直得過且過著。有時候聽校長在晨會上敲打我們不要早戀,也會想也許是該交個女朋友一起學習進步了,等溫小花交女朋友了我也去交一個吧。因為心裡很清楚,溫小花玩心那麼大的人,只會被催婚,絕不會早戀。
但我不清楚溫小花是不是彎的,雖然對視的那一刻他似乎也侷促臉紅了,但他書架上畢竟還保留著那封情書,更何況這傢伙一直和八王爺總司君交往,也可能是因為沒有和哪個人類這麼親密接近過,才會覺得不好意思。
說穿了,紅個臉不算什麼。我估計要是看見一隻特別瘮人的大狼蛛,溫小花也是會臉紅的。
我的這些想法到底都和他無關,溫小花是天才不代表他的性向也必須要異於常人,是天才已經夠孤獨了,我不應該希望他還是個彎掉的天才。
***
就這樣我度過了一個心情複雜的周末,星期一我比平時起得還早,備用眼鏡不知被我放哪兒去了,沒找著,只能裸眼上路,再一想到在學校要面對溫小花,就覺得擺在我面前的這條路各種艱難險阻。
天剛蒙蒙亮,路上冷冷清清沒幾個人,小區大門外站著個男生,看背影挺像溫小花,不過溫小花那個懶傢伙不可能起這麼早還在大門口晃悠。我看那男生手裡提著書包和一口袋早點,多半是來等小女友的。學校家長視早戀為洪水猛獸,苦命的鴛鴦們只好爭分奪秒掐著點兒地膩在一起。
那男生晃悠了一陣就走到花台邊,把書包「啪」放花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我一面跨出大門一面想,天,這隻苦命鴛舉手投足怎麼這麼像溫小花,這麼一想腳下就被鐵門的橫欄一阻,整個人五體投地地朝前撲去。
花台上的男生發出一聲沒心沒肺的「噗呲」,不過這聲噗呲聲跟踩爆的氣球似地戛然而止了,下一秒男生已經朝我火速跑來:
「魏天你沒事吧?!」
我靠!真是溫小花!
「你……你怎麼在這兒?」我丟臉得說話都結巴了,繼在溫小花面前被足球砸中後,我又在他面前摔了個可恥的馬趴。
溫小花把我拽起來,蹲下來幫我拍了拍褲子,抬頭瞅我:「我在等你呀。」
所謂霧裡看花水中望月,這個俯視的視角讓我心裡充盈著一股奇妙的滿足感,我決定原諒他那個沒心沒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