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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車猛地剎住後,上尉和那名中士跳出車門,他們臉色蒼白,中士一下跌坐在地起不來了,上尉則聲音顫抖地問菲利克斯: 將軍,這是怎麼回事?那裡面都是些什麼?! 你不需要知道。 菲利克斯冷冷地說。
我需要知道,否則,將軍,我沒法幹這事情。 上尉,如果你要完成的每一項任務都是知道一切並想乾的,你就不是軍人了! 菲利克斯厲聲說。
我們真的幹不了了,您送我們上軍事法庭好了,將軍。 那位中士坐在地上喃喃地說。
換兩個人去吧。 奧拉在菲利克斯耳邊低聲說。
換人也不可靠的。 菲利克斯掃了一眼剩下的那幾個士兵,他們正用震驚的目光看著這邊, 博士,您現在看到了我們這些神經脆弱的部隊,也許有一天,他們真的無法在世界上執行任何使命了。 那麼,將軍,您會開這玩藝嗎? 奧拉指了指裝甲車。
我是裝甲兵出身。 那好,現在只有我們倆去了。 菲利克斯點點頭,轉身朝裝甲車走去,奧拉也跟著上了車。幾名士兵立刻把裝著第二枚炸彈的小車連接裝甲車的後部。車發動起來,向另一座成長區的建築物駛去。
博士,看到那根紅色的拉杆了嗎? 菲利克斯在駕駛座上大聲喊道, 到時候你聽到我的聲音,拉下拉杆,就把炸彈放下了! 隨著一聲巨響,裝甲車撞開了建築物的大門。菲利克斯從駕駛艙內看到,這是一幢二類成長區的建築。車燈照到的地方,那些長著怪異肢體的三類組合體紛紛從玻璃缸上逃開來。光圈掠過數不清的漂浮在玻璃缸中的頭顱,他還看到地面上散落著撕碎的內臟和從玻璃缸中扔出來的頭顱,他感到了裝甲車的履帶壓到那些散落內臟上的滑膩感,聽到了那些頭顱被壓碎時發出的輕微的噼啪聲。菲利克斯手一抖,裝甲車偏離了中間窄窄的通道,撞碎了一個玻璃缸,車的前窗玻璃上貼滿了內臟的碎片,使得菲利克斯幾乎看不清路了。他不顧一切地把油門加到最大,想儘快從這地獄般的地方衝出去。
將軍,是不是該放炸彈了? 奧拉在車箱裡大喊,菲利克斯在恐懼中幾乎忘記他此行的目的,為制止嘔吐,他這時不能說話,只是使勁點點頭,也不管奧拉看到了沒有。他感覺到車向前沖了一下,像是擺脫了什麼,他知道奧拉把炸彈放下了。於是他把車轉向180度向大門開,這過程中又撞碎了幾個玻璃缸,裝甲車從那幾堆頭顱和內臟上壓過去。在車燈晃動不定的光圈中,他還看到履帶壓死了兩個來不及逃開的三類組合體。
他們就這樣一趟趟向那些巨大的建築物中放置炸彈,在一個半小時之後,所有的成長區建築物內部都放置了一顆凝固汽油彈。那些搬動炸彈的士兵們驚恐地看到,裝甲車濕漉漉的車身上到處掛著奇形怪狀的內臟和肉塊。
10分鐘後,3架直升機再次起飛,懸停在基地上空大約100米高處。菲利克斯命令起爆,那名上尉按動了遙控器的按鈕。在發動機的鳴聲中,一長串沉悶的爆炸聲從下面的基地傳了上來。下面出現了火光,那火光是從成長區建築物寬大的穹項上的fèng隙中透出的。那火光不是奧拉想像的紅色,而是高溫火焰所特有的藍色。很快,每個大穹頂的中央都出現了一圈被燒得暗紅的區域,那些圓形的區域在漸擴大,5分鐘後,整個穹頂都被燒紅了,同時還可以看到,建築物的那些高大的鐵門也被燒得通紅。穹頂發出的紅光越來越亮,可以看出穹頂在慢慢變形。又過了5分鐘,首先有一個穹頂軟綿綿地塌了下來,騰起了一陣裹著火焰的濃煙。當煙稍稍散去後,建築物內部藍色的火焰露了出來,一接觸到外部較冷的空氣,立刻變成了耀眼的黃色,整座無頂的建築物如同地面上突然出現的火山口。緊接著,一個又一個的 火山口 陸續出現,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
2架直升機圍著正在被烈火吞沒的1號基地盤旋了幾圈,機身映著火光,遠遠看去如同在一堆巨大篝火上飛旋的3隻小蟲。最後,它們一起轉向,沒入德克薩斯的夜空中,向2號基地的方向飛去。 1號基地毀滅後不久,奧拉接到了桑比亞政府的正式邀請,請他攜夫人參加桑比亞國的國慶大典。
到達桑比亞後,在豪華的總統府中,凱萊爾總統接見了他們,說的還是上次在美國接見奧拉時說的那些話,甚至還是用英語說的。他們下榻在首都的一家大酒店中,其豪華程度使他們仿佛置身於歐洲的五星級酒店。晚上他們應邀參加了一個盛大的晚宴,出席晚宴的那些桑比亞上流人士珠光寶氣,風度翩翩。首都的大街是一片霓虹燈的海洋,高樓頂端那些歐美大銀行的標誌最為醒目。
凱西對這一切讚嘆不已,但奧拉有不同的感受。深夜,他一個人又走出了酒店,租了一輛車來到了首都的外圍。他看到,首都是被一片一望無際的貧民區包圍著。在這低矮棚屋之間的狹窄街道上,赤裸的骨瘦如柴的孩子在污水中玩要,拎著塑料桶的憔瘁的婦女們排著長隊,等著接用卡車運來的飲用水;奧拉看到不同部族間的年輕人手提長刀和棍棒在鬥毆,被砍倒的人躺在地上,血和泥水混在一起;而就在不遠處,幾個衣衫襤縷的乾瘦的年輕人正湊在一起,把注she器剌進手臂中;而行人對這一切無動於衷,踏著泥水繞行而過......
奧拉還去了一個中學同學家,那人看上去已老得與奧拉不像同代人。在他那低矮悶熱的家中,除了一個爐子和兩張床外什麼都沒有。床上躺著一名瘦得不成樣子已病得奄奄一息的姑娘,那是他女兒,他告訴奧拉,女兒的愛滋病是在附近港口染上的;奧拉還看到從棚屋頂上吊下的一個藍子中有一個同樣瘦弱的嬰兒,他一出生就傳染上了媽媽的愛滋病。
奧拉繼續向前走,來到童年時游泳的那條大河邊。河中到處漂浮著棚屋的碎片,那是下午暴雨後的山洪從對面山坡上衝下來的。
再向前,車窗外是連綿的小山丘,那些山丘的表面色彩斑駁,奧拉仔細一看,發現那是垃圾堆成的!許多孩子在垃圾山上翻找著什麼,離他們不遠,有大片的桶狀廢容器,上面有劇毒和放射性的標誌。這些垃圾的數量驚人,絕不可能是這座城市產生的。奧拉早就聽到過桑比亞政府秘密進口垃圾的傳聞,現在得到了證實。進口垃圾的錢是出賣沿海油田和內陸礦藏的開發權掙到的,這些錢的另一部分則養肥了桑比亞為數極少的富翁,他們龜縮在城市中心,花天酒地,醉生夢死。
奧拉回頭看去,隔著這垃圾山和破棚屋的海洋,首都在遠方發出誘人的彩光,仿佛是懸在這貧窮大地上的一個幻影,仿佛是放在垃圾山上的一粒鑽石。
奧拉又看看身邊在垃圾山上翻找東西的孩子們,他注意到了他們偶爾抬頭看首都時的目光,在城市的霓虹燈的光芒中,那目光仿佛噴出火來。奧拉知道,桑比亞已是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
第二天的國慶閱兵盛大而隆重,但進行到正中,從受閱的坦克方隊中,突然有一輛坦克偏離隊列,加速向觀禮台衝來,坦克衝破了總統衛隊的警戒線後猛地剎住,從車上跳下兩名士兵,用衝鋒鎗向卡萊爾總統she擊,當場打死了他。
奧拉和凱西這時正坐在觀禮台上距總統不遠的地方,凱西被嚇得夠嗆。回到酒店後,她不停地向奧拉咀咒這個野蠻的國家,並認為他們肯定會被做為人質扣在這裡。
桑比亞現政府在當天被推翻,軍政府同時成立。西方立刻宣布桑比亞新政府為非法,並開始從這個國家撤離使館人員和僑民。
奧拉和凱西正在被政變軍人警戒森嚴的酒店中坐立不安時,桑比亞的陸軍元帥魯卡打來了電話,這令他們吃驚不小,因為這位健壯的軍人剛被推舉為政府的臨時總統。
魯卡元帥說: 真對不起,讓你們,特別是夫人受驚了。我是想告訴你們,美國大使館的撤離專機還有一個小時就要起飛了,如果你們決定走,會有車送你們去機場。 電話是凱西接的,她喜出望外地說: 謝謝,我們當然要走,我們都是科學家,在您的國家無事可乾的。 我能同奧拉博士說句話嗎? 元帥說,凱西把電話遞給了奧拉,然後開始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
魯卡元帥在電話中對奧拉說: 博士,請您記住,比起那些所謂的民主來,您的祖國更需要科學。這是一個窮人的國家,渴望著科學能給我們帶來溫飽,正因為如此,我們對科學,特別對您所從事的這門科學,在道德上比西方人更容易接受。 半小時後他們到達機場,並同美國大使館的一大幫人一起上了飛機。當大使登上舷頂部,一隻腳已踏進那架波音777的艙門時,他覺得足夠安全了,就撕下了剛才溫文爾雅的面具,衝著下面機場上的政變軍人大喊: 你們這些惡棍、雜種,你們會得到你們應得的東西的,我現在真是可憐你們!哈哈!
當飛機離開地面時,凱西長出了一口氣,並在胸前劃了一個十字,奧拉第一次見她這麼做,她咬牙切齒地對坐在對面的大使說: 大使先生,回去告訴總統,告訴國會,我們應該派航空母艦來,炸爛這群野蠻人! 根本不需要,夫人。 大使微笑著說: 我了解桑比亞,他們的經濟就像盤子一樣淺,全憑原料出口和西方的投資來支撐,當這些東西被切斷,桑比亞的經濟將很快崩潰,這個國家將餓得人吃人,那個時候,這個軍政府將不摧自毀,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先生,要是我,我絕不再回到這塊野蠻的土地上來! 奧拉忍不住插嘴: 今天你怎麼總把野蠻這個詞掛在嘴上? 難到我們看到的事還不夠野蠻? 別忘了,美國也是一個多次槍殺總統的國家,最近的一次就發生在80年代! 凱西哼了一聲,沒做聲。大使說: 博士,您不應把自己看成一個桑比亞人。 我是桑比亞人。 奧拉冷冷地說。
我早該想到這一點。 凱西眼睛看著機艙外無際的大西洋說。
飛機在安德魯斯空軍基地降落,菲利克斯將軍親自到基地迎接奧拉夫婦,祝賀他們從桑比亞政變中死裡逃生,然後他們一起飛往 創世 工程2號基地。
兩件後來改變歷史的事情,公開地和秘密地開始了:桑比亞陷入了西方的全面封鎖之中, 創世 工程開始了第二階段研究。 10年過去了,世界在加速前進,就像一隻從滑道上飛速滑下的雪撬,讓上面的人時而興奮異常,時而膽戰心驚。變化和奇蹟如不間斷的焰火綻放在時間的天空,令人眼花燎亂,頭暈目眩,每朵焰火的開放和消失都一樣突然。當馬桶和狗食盆都聯入了寬帶網絡後,資訊時代也就結束了,隨之而來的是基因工程時代,比起前者,這更像一個魔術的時代,當人們吃著西瓜大的葡萄和葡萄大的西瓜時,他們由衷地讚嘆這個時代。
但那道古老的界限仍然存在,對人類自然進化的干預仍不能被社會所接受,這件事甚至比以前更讓人忌諱了。不過與此同時,各國政府都意識到,儘快通過基因工程獲得優秀人種將關係到國家和民族的命運,是避免被淘汰和被消滅的唯一途徑,於是,改造人類基因的秘密研究像野火一樣蔓延開來。但由於社會的接受能力有限,當那些可怕的秘密被揭露出來後,一個個政府相繼倒台,社會動亂也不斷因此而起。但改造人類基因規模最大的計劃—— 創世 工程,仍奇蹟般地保持著它的秘密,並順利地進行著。雖然不斷有各種消息通過各種渠道滲漏出去,但由於 創世 工程的內幕太驚人了,以至於公眾無法相信這些信息是真的。在這個媒體貫於使信息聳人聽聞的時代里, 創世 工程反而由於它真正的聳人聽聞而保守住了自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