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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微信來的卻是葉峙淵。九條未讀消息的紅圈靜靜停在全黑的方框頭像上,鮮明無比。
猶豫了一下點開,謝凝拙卻是在眼睛掃過第一條時就呼吸一窒:【我出車禍了。】
他一目十行地掃下去。
【好痛。】
【不知道是不是廢了。】
【到醫院了。】
【骨頭沒斷。】
【我沒廢。】
【想見你。】
【想你。】
最後一條消息發自半小時前:【晚安。】
在劇組布置的餐檯前挑揀食物的陳秋風忽然被謝凝拙拉住了手腕。
他疑惑地看一眼臉色凝重的謝凝拙,瞬間一個激靈:「哥你沒事吧?」
「車鑰匙。」謝凝拙鬆開他的手腕,攤開手,「給我車鑰匙。」
摸出車鑰匙遞給謝凝拙,陳秋風問:「哥,我們不是住劇組定點的基地酒店麼?」
「我出去一下。」謝凝拙轉身便走,「儘快回來。」
「不是,哥,你去哪?我一起去啊!」陳秋風急急攔住他。
「我自己去。」謝凝拙說著,繞過陳秋風,疾步而去。
醫院是個特別的地方。即使再深的夜,也有大片不滅的燈光。但那燈光在一片暗夜中,即使再明亮也鍍著些淒涼的意思。
停下車進了電梯,按下21樓的電梯,謝凝拙在那漸次上升的數字中漸漸找回了理智,又因為理智而平添了一點心慌:他以什麼立場來看葉峙淵?
雖然算是半推半就地同意了和葉峙淵的「成年人之間的合作」,但那也不過是權宜之計,現在他跑來主動見面,不尷尬麼?
正常的社交關係,應該是打個電話,甚至發個禮貌慰問的微信就好的。
瞬間,逃避的意圖壓過了一路而來的憂心和慌張。謝凝拙看一眼馬上到達21樓的樓層顯示,立刻按下了負一樓的按鍵。
電梯響起到達21樓的聲響時,他看也沒看敞開的電梯門,徑直向關門鍵按下去,打算直接返回停車場。
卻被抬手擋住電梯門的人阻止了他關門的意圖。
「哎喲祖宗,仔細你的手!」
葉峙淵的助理陳未語的聲音立刻誇張地飄進電梯。謝凝拙抬起眼,和站在電梯門外的兩人面面相對。
除了陳未語,上次被葉峙淵叫「寶貝」的那個漂亮男人也在,就是他抬起手擋住了電梯門的關閉。
在陳未語「沒事吧你金貴的手沒事吧」的叫喚里,那漂亮男人對謝凝拙露出禮貌的淡淡一笑,走進了電梯。
陳未語也跟進來。
電梯門緩慢合上,那漂亮男人按下16樓的按鍵,又對謝凝拙道:「他在16樓。好像一直撐著一口氣在等人。」
「誰?等什麼?」陳未語看一眼電梯按鍵,拍了拍那男人,「傅琢言,你給我按一下1樓會累死麼?」
傅琢言不看陳未語,只對謝凝拙說:「救護車晚到一點他就……」
電梯到了16樓,門滑開,謝凝拙沒有猶豫地疾步走了出去。傅琢言看著他的背影,又淡淡一笑,按下了電梯關門鍵。
「傅琢言你搞什麼?」陳未語雙手抱胸靠在電梯金屬牆面上,「救護車晚到一點,葉峙淵他的傷就好了!你說得跟他要死了一樣……」
傅琢言看著電梯鏡面映照的自己的臉:「你不懂。」
陳未語「嘖」一聲:「我不懂?我可是人精來的。腦外科我肯定沒你懂,但人情世故憑什麼我不如你懂?」
傅琢言冷然一笑:「憑你不懂戀愛中的男人。」
陳未語一愣,終究是閉了嘴。
16樓的走廊亦是鋪著華貴精緻的地毯,所有足音都被消弭於無形,謝凝拙疾步走到印象中那間自己曾經被葉峙淵抱進去的VIP病房外,又突兀地停住了腳步。
病房的門上用於醫護人員隨時觀測的玻璃被壁紙遮得嚴嚴實實,但此刻房門並未關閉,而是半敞開著,比起葉峙淵說的「住所」,確實更像一間隨時會有醫護人員進進出出的正常病房。
葉峙淵躺在寬敞病房裡唯一的一張大床上,臉上戴著氧氣面罩,身邊亮著檢測的電子設備交錯閃爍的指示燈光,時不時發出來的電子嘀聲,嘀出了謝凝拙心裡深重下墜的慌。
他抬起手,輕輕推開了門,走近了病床。
葉峙淵安靜地躺著,眼睛閉上,呼吸平穩起伏著。氧氣面罩遮住了他的口鼻,顯得倒是比平日乖了些,但微微上揚的眼角,還是顯出了他天性里不退的倔強固執。
電子音仍舊單調地時不時嘀一聲,監控屏幕上顯示的幾個監控指數都是一條直線。謝凝拙心裡畫了個問號,俯下身認真看了看監控屏幕,想確認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後驀然響起了聲音。還沒來得及循聲回頭,謝凝拙就被一隻手鎖住了腰,被直直抱住轉了個圈。
然後,他第二次被葉峙淵壓在了同一張大床上。
兩人四目相對,葉峙淵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眼裡是如獸類捕捉到獵物般的滿足。
「你……騙我?」謝凝拙冷冷看著疊在自己上方的葉峙淵,明顯地有了生氣的意思。
側頭看一眼被自己扔在一邊的氧氣面罩,葉峙淵用臉頰蹭了蹭謝凝拙的臉,像是小孩子撒嬌賠罪一般呢喃:「壓力一大我就頭暈,頭暈我就吸會兒氧。」
停了停,他又輕輕一笑:「我按市場價交了錢,沒有監守自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