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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過世三十年了。自從得到夜明珠後,我父親就帶著全家悄悄離開了北平,回到了老家四川。小時侯,我曾見過這顆夜明珠,父親講起過它的來歷,告之說這是傳家之寶,要世代相傳。我大學畢業後分配到了九江贛西北地質隊工作,便很少回老家了。
文化大革命期間,紅衛兵來抄我家,指明要那顆夜明珠,帶隊的頭頭是我的遠房表弟。紅衛兵翻箱倒櫃,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珠子,父親當晚就去世了,夜明珠的下落自此再也無人知曉。
今年初,老家搞開發區,我父親的舊墳需要搬遷,於是我便返回了四川。開棺的那一天,親戚們都到了,人群中我看到了那位表弟,寒酸而猥褻。墳丘漸漸挖開,想來三十年,父親應該只剩一副枯骨了,不料打開棺蓋,父親面色紅潤,屍身完好如初,就像睡著了一般……剎那間,我明白了,可憐的父親為了保護夜明珠,定是將其吞入了腹中!他以生命為代價陪伴夜明珠在地下沉睡了整整三十年啊……
老家的鄉下盜墓成風,所謂:要致富,去盜墓。父親三十年屍身不壞的消息肯定會不脛而走,會不會有人……,我眼光掃過人群,已不見了表弟。
殯儀館裡,我默默看著父親的遺體徐徐推進火化爐,火焰騰騰升起,一切都該結束了,可憐的父親,就讓夜明珠與你永遠相伴吧。一個時辰後,揀灰托盤緩緩拉出,白色的骨灰散發著熱量,骨灰當中赫然呈現一顆夜明珠,寶珠絲毫無損!
我揣起夜明珠,捧起骨灰盒,轉過身,發現了表弟與崔老闆的身影……”華心講到這兒,長吁一口氣,忙補充道,“後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崔老闆一路追殺我到了麗江。”
唐山聽罷華心的講述,伸手拿起夜明珠仔細觀察,心中暗想看來此珠甚是不祥啊。華心關閉了燈光,室內漆黑一團,但見唐山掌中發出綠森森的光芒,寒氣逼人,珠體晶瑩剔透,珠內似有雲靄浮動,深邃難測,果然是稀世珍寶。
華心道:“看來今夜我們得離開了,兄弟要去哪裡,我陪你一路。”
唐山點點頭,兩人收拾東西,趁著黑夜離開。
註:①西藏密宗白教密咒,可以擾亂敵人的生物磁場。
第四章
霧靈山腳下的乾寶山村。春天來到了,西大河邊的柳樹已經抽出新綠,清澈的河水汨汨流淌著,田野上,黃色的苦菜花和白色的薺菜花東一蔟西一蔟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泥土的芬芳。
村頭老白皮松樹下,大青石上,坐著一個衣杉襤褸的老婦人,身旁撂著根打狗棒,腳下一隻破討飯碗。她那蓬鬆而髒亂的頭髮已經斑白,憔悴的臉上滿是皺紋,暗淡無神的目光凝視著遠方……她就是唐山的母親。
十三年前的那天,她送唐山上學回來去集市上買了二斤肉,準備晚上包餃子。回家的路上,見田野水溝邊長著嫩綠的薺菜,便除去鞋子和上衣,赤著腳下溝採摘,衣服鞋子擱在路邊。一路採去,不久就摘了一大兜。回到路上,發現衣服和鞋子都不見了!那件青花上衣是當年結婚時丈夫送給的,自丈夫去世後,她一直珍藏起,從未穿過。每當長夜難眠時,她會取出來,燈下睹物思人,了卻相思之苦。可如今卻丟掉了,心中酸楚,萬般懊悔……
中午時分,她走在通往馬蘭峪的小道上,心情仍舊難以釋懷。前面奔跑而來的氣喘吁吁的小姑娘是鄰家的小芬,她見到唐山母親大吃一驚,語無倫次:“嬸,你不是……唐山他……”費了半天勁才問清楚,原來唐山見到鐵路上的屍首後,便發了瘋,狂喊著到處亂跑。小芬沒有辦法,只得跑回村喊人。
唐山母親聽罷慌了神,急急忙忙同小芬朝鐵路方向趕去。鐵路路基下,仍圍著人群,一具女屍趴在地上,頭已軋碎,血肉模糊,鴨蛋青碎花底上衣撕裂開,衣襟上的鴛鴦已血跡斑斑。她明白了,死者是偷衣服的人。
四下里不見唐山的蹤影,唐山不見了……
春去夏至,秋去冬來,唐山母親找遍了霧靈山區,京津畿地,一路討飯一路尋,頭髮花了,背也駝了,一年又一年,最後,她抱著兒子早晚有一天會回來家的一絲信念,步履蹣跚的回了乾寶山村。
每天清晨,太陽升起的時候,人們都會在村頭的老白皮松下,見到她坐在那塊大青石上,默默的凝視著遠方……
北行的列車,軟臥車廂,華心躺在上鋪打著瞌睡,唐山心不在焉的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田野村莊。對面鋪位上的兩位中年旅客似乎頗有來頭,在昆明上車的時候,相送之人委實不少,不但有僧有道,而且其中幾位頗像是相當級別的領導。為首的中年人約莫四五十歲,邁進車廂門時,懶散的目光瞥了唐山一眼,頗為驚訝的“咦”了一聲。 “大師,時間到了。”旁邊那人恭恭敬敬的說道。那被稱做大師的人點點頭,脫鞋盤腿坐在鋪上,深吸了口氣,雙臂上揚,環抱周天,掌心上翻,閉上雙目運功。唐山一凜,先是感到一股強大的磁場襲來,整個軟臥車廂都在其籠罩之下,隨即那磁場凝成一束,向北破空而去……
“你都感覺到了?”片刻,大師徐徐睜開雙目,對唐山微微一笑。
唐山點點頭。
“嗯,小小年紀,難得,我叫嚴新。”大師伸出手來。
“嚴新?”華心在上鋪輕聲驚呼,瞌睡頓時不見了。
唐山自幼閉關承恩寺,外界之事所知甚少,並不知這位中國鼎鼎有名的大氣功師。他簡單的自我作了介紹,問道:“方才大師破空之氣凌厲無比,不知是否就是中原氣遁之術?”
“小兄弟果然見識不凡,正是氣遁。”嚴新暗自驚訝,懂得這種至高境界氣功的全中國也不過寥寥兩三人而已。
唐山曾聽上師仲巴活佛講到過古時中原有一種極高境界的氣功術,叫做氣遁,可以集氣功師生物磁場全部能量為一束,攜帶信息穿透陰陽兩界,不過由於現代社會遍布的各種人工磁場如廣播電視、衛星通訊等等的干擾,現在已經基本無法再做到了。
“大師,我只是聽師傅說起,不甚了了,不知大師能否給予指點?”唐山恭敬的請教。
嚴新略思索,道:“好吧,你聽說過蟲眼嗎?”
唐山搖搖頭。
嚴新解釋,比如一隻蘋果,蘋果皮與蘋果核代表陽界與陰界,它們屬於兩個空間,互不相通。但是,如果有一隻蟲子,在果皮與果核之間鑽了一個隧道,連通了兩個空間,這個孔洞,就是蟲眼,天文界稱之為蟲洞。在這個地球上,蟲眼有多處,大多數蟲眼分布在北緯30o線附近,如百幕大魔鬼三角區、埃及金字塔、中國的鄱陽湖等地區,中國民間稱之為陰陽門。就像近代化學起源於古代煉丹術一樣,最早發現蟲眼的是歷代地理堪輿師,他們窮畢生精力探索和找尋,如唐朝的袁天罡、李淳風,宋代的賴布衣,明朝的劉伯溫等都是其中佼佼者。尤其是江西的賴布衣,善點怪穴,他一生踏遍山川,覓龍點穴,而且大多數基本上都是沿著北緯30o線!
“那麼,蟲眼有什麼作用呢?”唐山關切的問道。
嚴新饒有興致的說下去,蟲眼是大地的穴位,兩度空間的交匯處,是一種地球磁場的異常漩渦,這個強烈磁漩渦的異常頻率,當今的科學儀器還無法探測出來,它的作用過程也不清楚,但顯現出來的結果卻是令人震驚。如百幕大三角失蹤的艦船飛機,美國羅斯韋爾小鎮墜毀的外星人飛碟,金字塔法老的詛咒,甚至唐山大地震。
“唐山大地震?”唐山心中一顫。
“是的,世界上的一些大災難或許都與蟲眼這個地磁異常有關。至於氣遁,我每天定時發出,收集蟲眼異常的磁力變化,以期預測某些災害的發生。”嚴新解釋道。
“您知道蟲眼的位置?”唐山由衷的佩服這位大師的修為。
“不,蟲眼的位置不是一成不變的,它隨著地球運行的方位,星體的角度、引力,甚至人類一些大型工程如水庫、地下石油、礦藏的掘取,都影響地球磁場的變化,造成了蟲眼的漂移。”嚴新的聲音漸漸弱了,目光也越來越懶散了,最後終於合上了眼皮。
“大師每次氣遁,功力損耗很大,都會沉睡一陣子。”嚴新隨從向唐山解釋道。
是夜,唐山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想這嚴新大師功力之高、學識之博,匪夷所思,中原真是藏龍臥虎啊。凌晨時分,唐山乾脆起身盤腿打坐。心靜之後,那似有似無的聲音又出現了,他凝氣於足少陽膽經聽會穴處,意念剝離開所有干擾的磁場頻率,心靈感應那遙遠飄渺的微弱信息。慢慢地那微弱的信息逐漸加強,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聽到了那聲音,那兒時熟悉的聲音,那聲音如泣如訴:山兒,十三年了,你怎麼還不回來……?
這是母親的聲音!唐山如遭電擊般驚呆了……
清晨,山城重慶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菜園壩火車站。唐山拱手與嚴新匆匆辭行,嚴新緊握住唐山的手,頗有不舍之情:“小兄弟,你我一見如故,這次若不是急著趕去湖北,真想與你同行,好有機會徹夜長談呢。”
“想來若有緣,必能再見大師,釋我心中之惑。”唐山面色憂鬱和蒼白。
“這是我的名片,可隨時找我。”嚴新拿出一張名片,並寫下電話號碼遞與唐山,名片簡潔大方,上有糙書嚴新二字。
列車於濃霧中繼續向北行駛。
太陽像每天一樣升起來,人們照常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沒有人留意到村頭老白皮松樹下的那個老婦人已經不在了。夕陽餘輝下的霧靈山區,在通往乾寶山村的山路上,兩個風塵僕僕的趕路人,日夜兼程的終於趕來了,那是唐山與華心。
唐山依稀辨認得出兒時記憶中的咸豐皇帝的定陵及旁邊的西大河,越過河望見村頭那熟悉的老白皮松樹,腦海中當年母親穿著青花上衣的身影依舊那樣清晰,可眼前空蕩蕩的,只有幾隻烏鴉在樹枝上發出淒涼的叫聲。
遠遠望去,栗樹林後的舊糙房還在,西南角上的椽子已塌落,掉了半扇門板的屋門敞開著。唐山心中一熱,眼眶濕潤,站立半晌,喃喃的說道:“媽媽,我回來了……”華心默默站在身後。
糙房裡靜靜的,唐山心裡咚咚直跳,快步搶入房內,目光所及,牆上的鏡框、插在上面的幾張陳舊照片、炕櫃與小炕桌,一切都與兒時的記憶一樣。炕上躺著一個瀕死的老婦人,灰白的頭髮散亂著,雙目深陷奄奄一息。唐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仍舊依稀辯認得出這就是自己的母親,他日夜思念的世上唯一的親人,心中一酸,淚水滾滾湧出。他抓起母親乾枯的手,望著她飽經風霜憔悴的面容,滾燙的淚珠滴落在母親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