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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州山人摸出一支皺皺巴巴的香菸點著了,自得的噴雲吐霧起來。

    我蹲下身,拆開了鏡框,取出那張照片揣入懷中,這樣行起路來就方便了。

    “還想請教一下先生,這個裸嬰像如果真的是您所說的‘人石’的話,該如何來服用呢?”我恭恭敬敬的問道。

    湖州山人詫異的望著我,想了想說道:“據《本糙綱目》中記載,需上屜隔水蒸十二個時辰,然後直接吃下去就可以了。”

    “那就多謝先生了,今日一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我真誠的說道,實有些戀戀不捨。

    湖州山人揮揮手,轉過身去重又躺倒,打起瞌睡來了。

    高人啊,我心悅誠服的再次道謝,輕輕退後,轉身沿著山道而去……

    ※※※

    武陵霧雨自古有名,峽谷中升騰起縷縷煙霧,幽蘭秀谷須臾便是白茫茫一片了,蒼翠的山峰若隱若現,使人恍若漂浮其中。

    我斜依在長途車座椅上,無心瀏覽窗外的景色,思索著自昨晚到今晨十多個小時之間所發生的事情,忐忑的心情越發不安起來。就這樣,顛簸之中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了去。  

    夢中,我來到了印度支那的原始密林里,參天大樹上掛著一條條的雞血藤,茂密的灌木上生滿了尖利的刺,我手舞著柴刀,一路披荊斬棘而去。前面是一條蜿蜒清澈的小河,河岸上開滿了美麗的罌粟花,花叢的盡頭有一座小廟,金黃色尖尖的頂,好像是小乘佛教的殿塔。我走了進去,看見了祭壇上的那些衣著古怪的泥塑神像,其中的一尊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上前兩步仔細觀看,這是一對連體嬰兒,綠色的眼睛冒著邪惡的目光。

    “連體怪嬰!”我脫口而出,心中著實嚇了一跳。

    “你是誰?渾身是血來到這兒做什麼?”身後響起人語。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原來沾滿鮮紅色雞血藤汁的皮膚突然一瓣瓣的裂開,冒著熱氣的鮮血自內滲出。回頭一望,一個帶著骨質耳環,雙目邪光,滿臉皺紋的老女人在緊緊地盯著我。

    “帕蘇姆!”我叫了起來。

    猛地醒轉來,長途汽車一個急剎車,車廂內一陣輕微的叫聲。

    司機罵了一聲,開了車門跳下了車。

    我伸頭出窗一看,心想壞了,前面道路塌方,山上滑下來了很多的山泥,夾雜著樹木和大石塊,將路給堵死了。  

    司機愁眉苦臉的走回來車上,掏出手機開始撥打電話,對方詳細問明了細節情況,告知會儘快派人疏通搶修。

    幾個小時之內是沒戲了,車上的旅客紛紛走下車,伸伸懶腰,抽支煙或走進樹叢小解。

    我坐在座位上沒動,剛才的那個奇怪的夢,夢境異常清晰,那高大的樹木,無邊的罌粟花,那廟,仿佛親歷一般,尤其是那個身後的女人,好像熟識多年。

    帕蘇姆,我叫出了她的名字。

    第九章 鼠患

    一陣輕微的啜泣聲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坐在側後方一排座位上傳出的,我望過去,只見一黑色衣衫的老年村婦正在低頭拭淚,孤獨無助的身影,令人憐憫。我起身走了過去,聽到腳步聲,老婦抬起頭來。

    “阿婆有什麼為難之處麼?”我問道。

    阿婆欲言又止,晃了晃滿頭斑駁的白髮。在我再三追問下,她終於開口了,原來她接到通知,前往酉陽縣認屍,死者很可能是她的老伴。老阿婆是第一次出門,原先是住在山裡面的,一個多月以前才搬下山來的,新鄰居還都不熟,所以一人前來。

    “阿婆您原來住在哪兒?”我問。  

    “獵獵排,你知道嗎?”阿婆說。

    我的心中一緊,獵獵排,當然知道……

    “您老伴是不是姓蕭?他的一隻眼睛不太好。”我平靜的問道。

    “咦,你怎麼知道?”阿婆差異的瞪大了眼睛。

    “哦,我們小縣城的人都知道,剛剛幾天前發生的事兒。”我輕描淡寫的說道。

    “這麼說是真的啦。”老阿婆重又哭泣起來。我站在旁邊不住的安慰著。

    “我早就說那鬼娃兒不吉利,可他就是不聽,嗚嗚……”阿婆泣訴道。

    “什麼鬼娃兒?”我心中一凜。

    阿婆止住了哭聲,自知說走了嘴,只是一個勁兒的揩拭著紅腫的眼睛,不肯再說話了。

    後方傳來沉悶的隆隆聲,周圍一陣雜亂的歡呼,開來的是一輛黃顏色的大型鏟車,這是公路段派來的。鏟車司機問明了情況,馬上就幹了起來,看來用不了多久,就又可以上路了。  

    我似乎有點明白了。

    “吳子檀。”我輕聲說道。

    “你說什麼?”老阿婆的面色驟變,雙目露出驚恐的眼神。

    我笑了笑,仍舊柔聲道:“鬼娃兒是從吳子檀那兒弄來的是麼?”

    “你,你是怎麼知道的?”老阿婆結結巴巴的說道。

    看來我的推測沒錯,肯定是獨眼蕭老頭或是收或是偷從吳子檀處得來的,所有在與怪嬰有聯繫的人裡面,除了我父親以外,只有吳子檀去到過東南亞,而我那個父親據說又是已經死在了東南亞,那麼,只剩下了吳子檀了,而且他又認識帕蘇姆。

    我決定再給老阿婆施加點壓力。

    “昨天晚上,吳子檀被咬死了。”我不經意的說道。

    老阿婆臉色慘白,兩鬢滲出冷汗。

    “你是誰?”她顫抖的聲音問道。

    “我叫皇甫,是酉陽的文物稽查員,我認識你的丈夫蕭老頭,昨晚也到過獵獵排,見到了吳子檀。”我儘可能以柔和的聲調說,生怕老阿婆受不住打擊而暈倒。  

    我看著老阿婆臉色慢慢恢復,神情放鬆下來。

    “可以告訴我那個鬼娃兒的事情嗎?”我輕聲說道,並挨著她坐了下來。

    老阿婆躊躇著點了點頭,從多年之前開始講起。

    獵獵排是苗語,意為老鼠坪。山村裡的老鼠自古以來就特別的多,不分白天晚上,房前屋後隨處可見,不但偷吃糧食,還經常咬死家禽和家畜。村民們起先養了一些貓,以為可以克制住老鼠的泛濫,不料老鼠們根本不懼怕,它們群擁而上,將那些貓逐一撕碎吃掉。村民們無奈只有下藥,開頭確實毒死了幾隻小老鼠,緊接著它們根本就不吃那些毒餌了,無論怎樣偽裝,老鼠們一嗅就知道了。

    不知從哪一年開始,老鼠們襲擊人了,村里時常有孩子睡熟時被老鼠咬傷,有些嬰兒甚至被咬掉了耳朵和腳趾。有一年秋天,地質隊的吳子檀病退回到了家中,也就是自打那一年冬天開始,老鼠們開始第一次殺人了。

    村里先是死了一些老弱病殘的,後來連青壯年人也陸續的死去,屍體被啃食的殘缺不全。村民們恐懼萬分,一戶接一戶的搬離了獵獵排。

    發現鬼娃兒是一次偶然的機會,蕭老頭在吳家裡間一個隱秘的角落裡,看到了一個小神龕。神龕平時以布簾遮住,裡面供奉著一尊來自東南亞的鬼娃兒像,吳家經常在半夜時分焚香上供,十分詭異。  

    蕭老頭夫婦懷疑那個鬼娃兒像是個邪物,或許是個老鼠精什麼的,要不然怎麼自從吳子檀回到了村里之後,當年村裡的老鼠就開始行兇殺人了呢?

    蕭老頭將鬼嬰偷拿了出來,準備銷毀扔掉,後想著還不如混到假古董里賣點錢算了。

    奇怪的是,自從偷走了鬼娃兒之後,獵獵排周邊突然出現了大批的貓頭鷹……

    老阿婆敘述到這兒,不禁打了個冷戰。

    原來是這樣,連體怪嬰一定是吳子檀自寮國帶回家來的。

    “鬼娃兒就是一個麼,還是連體的的?”我問。

    老阿婆沒有明白我的意思,不解的看著我說:“就是一個呀。”

    此時,耳邊聽到客車司機在喊叫著,乘客們陸陸續續的登上了車,道路已經挖通,可以繼續上路了。

    傍晚時分,客車駛抵了酉陽縣。

    第十章 疑惑

    酉陽縣汽車站,兩名等候的警察接走了老阿婆,下車時她回眸望了我一眼,我把臉側了過去,不願意再看見她那悲傷無助的眼神。  

    馬路上已經亮起了路燈,街上的行人稀少,人們都在自己的家裡和家人一同吃著晚飯。

    我沿著雨水沖刷過的人行道低頭走著,心中忐忑不安。

    我的頭腦中出現了自家的那三間老式青磚房,微弱的燈光,一個孤獨的駝背老人,一碟毛蛋,那人是我的父親麼?那個年輕的皇甫哲人,已經死在了異國他鄉,可是這個從小養育了我的皇甫哲人呢?我的心中已經種下了陰影,也許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能夠回到三天前無憂無慮的環境中了。

    我默默地站在了家對面的一株老樟樹下,望著那熟悉的燈光,腿腳沉重,實在是沒有勇氣走進那門裡。

    我就這樣一直靜靜的矗立著,我不知應當怎樣來面對他,如何來開口詢問。

    天空中淅淅瀝瀝的落下了雨點,我定了定神,最後還是邁步走向自己的家門口。

    “老爹,我回來啦。”我如同往常一樣喊著,不過耳朵聽起來好像生疏的很。

    一股濃烈的燉肉的香氣撲鼻而來,灶間裡熱氣騰騰,父親佝僂著身子微笑的站在了我的面前。

    “小明,終於等到你回來了,好香吧?”父親蒼老的臉上透著愉快的笑容。  

    “嗯,我有點累了。”我說著徑直走進了我的房間。

    “好好,馬上吃飯。”父親手忙腳亂的忙活著,沒有留意到我情緒上的反常。

    飯桌上,父親不停的往我碗裡夾肉,一面嘴裡埋怨我胃口不好,同時一面利索的用六指勾出毛蛋殼裡的雞雛,一仰脖,但見喉頭蠕動了兩下,便吞落了下去。

    “老爹,今天你又不刷牙。”我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口臭,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父親忙閉上了嘴巴,不好意思的臉上滿是歉意。

    我望著父親的面龐,那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巴,看得出來與那張照片上的是同一人。

    “老爹,你年輕的時候也是駝背嗎?你怎麼從來都不曾提起過你年輕時候的事情?”我旁敲側擊的問道。

    父親定睛望著我,我則報以微笑。

    “哎,陳年往事還提它幹什麼,不過你老爹年輕的時候可是英俊的很,也不是駝背。”父親似乎開始回憶了。

    “那時你做什麼工作?”我追問道。

    “在一個地質隊裡工作。”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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