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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別墅二樓可望見海的西式房間裡,放著兩架望遠鏡,這說明大河原夫妻是十足的凸凹鏡狂。只要到這個別墅來,他們每天都要盡興地遠眺、近望,這已形成了習慣。武彥到這裡以後,馬上發現瞭望遠鏡。他多少也感染了些主人夫妻的癲好,立刻用它到處觀察著。不愧為是望遠鏡狂的所有品,那清晰度和信率是他從未見到過的。
用肉眼幾乎看不到的漂蕩在遙遙海面上的漁船,和船上的船夫,在望遠鏡的視界裡近得猶如能用手觸及到。就連遙遠對岸的旅店招牌上的小字也清晰可見。調近鏡頭再一看,只見從別墅前的坡道上向這邊走來一個少女。那少女的臉似乎與自己只有一縫之隔,她面帶微笑地看著這邊,他以為那少女發現了自己在窺視她,嚇得嘈地一下移開了視線。然而,用肉眼一看,少女的臉像個小點似的。他這才恍然大悟地意識到:她是不會發現這裡的望遠鏡的。
到別墅的第二天,武彥又在用望遠鏡觀察的時候,突然感到有人來,緊接著,耳邊就響起了由美子的聲音:
“又在看嗎?你也快成瞭望遠鏡迷了呀。”
他回過頭來一看,只見剛剛洗完澡的夫人穿著浴衣站在他的身後。她的臉上閃著浴後的紅潤光澤,令人心蕩神馳的小嘴正沖他微笑著。由於一點也沒有化妝,她的雙頰顯得十分嬌嫩,似出水芙蓉一般。他一陣心血沸騰,簡直無法相信世界上竟有如此美貌的佳人。
“用肉眼完全看不見的東西,在望遠鏡的視野里竟會那麼大,真像是魔法呀。特別是從下邊坡道上走來的人的臉,就像在眼前一樣,看起來很可怕的。而對方一點也不知道自已被人看到,表情很隨便。是沒有意識到他人目光的本來面目。而且,連臉上的道道皺紋也看得清清楚楚。真像是看到了少女無論如何也不願讓人看的東西似的,還真有些害怕呀。”
武彥對於這新發現的趣事,感到很興奮,他在美人面前興致勃勃地說道。
“呀,你也進入凹凸鏡迷的行列了。是這樣吧。其實,這是罪孽很深的娛樂呀。我小時候經常聽祖母講:過去,有一個喜歡登上房頂,觀察來往行人的老爺。這位老爺每天都要上房,管家十分擔心他摔著,就勸說他。我們也許是這位老爺的後代呀。”
和這個美人談得多開心啊。他自從認識由美子以來,這樣快樂的時刻還是第一次。夫人似乎也很高興,話變得更加多起來。
“無論什麼時候到這來,丈夫和我都各對著一個望遠鏡。瞧,就是對面那座別墅的窗戶,我們每天都要看的。是用眼睛偷東西呀。”
夫人說著,微聳了一下披著浴衣的雙肩,像個調皮的孩子似的很神秘地笑了。武彥不由得想起了孩童時玩“捉迷藏”,他和自己喜歡的小女孩藏進黑暗的倉庫時的甜蜜情景。
“是看窗內人的活動啊,我想誰也沒看過的。各式各樣的人做著各式各樣的事,是偷看他們的秘密呀。和讀告白小說是一樣的。無論是丈夫還是我都被迷住了,每天都要看窗內合白小說的續集。你認為我是個壞女人吧?”
“不是的。不過我覺得你倒是個怪癖的人,我很喜歡和夫人談話。你有和我相同的古怪性格,我也很喜歡夫人
武彥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可他並沒有完全失去理智。他很想訴說心曲,簡直是要流著淚一遍遍地傾訴。但又怕夫人因此而不再理他,他痛苦地抑制著這種情感的衝擊。
“庄司君,你看到月亮了嗎?”
他的耳旁突然響起這毫不相干的問話。他意識到夫人有意岔開了話題,就在他怔怔地發呆的工夫,夫人從他的手中奪過瞭望遠鏡,對準鏡頭向上望著天空。
在湛藍如碧的天空上,白天的月亮呈微白色大大地浮現出來。
“月亮像個碎片似的,正好是一半。上面的麻點看得很清晰呀!真像是用天體望遠鏡觀察的。哎,你來看看。”
武彥接過夫人遞過來的望遠鏡,看起月亮來。望遠鏡上仍殘留著夫人的餘溫。他的右側臉頰也感到了一種溫熱,夫人那沐浴過的臉頰和他的側臉只有不到一寸的間隔。
那暖意,那溫泉般的清香,那殘留著的往日的香水的芳香,以及女人的體香摻雜在一起,似一股誘人的輕風微微地飄蕩在他的臉頰周圍。
巨大的月牙放射著銀色的光輝,充滿了整個望遠鏡的視野,但他無心觀賞這一切。他的全身只感到在浴衣的包裹下的夫人的胳膊,暖融融地緊挨著他的胳膊。這種觸摩感像一股強烈的電流衝擊著他的整個神經,他神魂顛倒了。
可是,僅此而已,再沒有出現別的什麼令他心醉的舉動。過了一會兒,夫人顯出對望遠鏡的談話已很乏味的樣子,有些唐突地走出了房間。武彥又一次感到她是有意地迴避。也許夫人根本沒注意到胳膊的觸摩,可是,說這樣敏感的女人是無意識的,無論如何都有些解釋不通。夫人也許比他還敏感,或許是她又感到了某種難為情,才放作鎮靜地走開。
整整一天,武彥都在反覆琢磨當時那些細微的情節。他把那一瞬間的動作像電影中的侵鏡頭似地在大腦中放慢,分出所有的細小部分,細細地品味。他漸漸地終於悟出了一點什麼,但還是沒有得出理想的結論。由美子越發使他難以理解了,她依然如同不可思議的外星球怪人一樣。她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是他的思考力所無法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