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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讓你當我的弟弟。我不同意。”
良介的一雙醉眼中投射出憎惡的火花。
幸彥一頭霧水,一時沒有回過味兒來。
(什么弟弟?啊!他是指我和芳江結婚的事。)
良介對這件事一直心存芥蒂。他打心眼兒里看不起商業美術家幸彥,卻又非常嫉妒其收入豐厚。不僅如此,他還愛戀著妹妹,痛恨幸彥奪其所愛。幸彥也明知良介的這些心思,但是礙于思想保守的芳江非要他在婚事上徵得哥哥的首肯,所以他才迫不得已,在三個月之前鼓起勇氣向芳江的哥哥良介提了親的。幸彥提親的結果自然是遭到了良介的當場回絕。後來,在芳江近一個月的苦苦勸說下,良介總算是勉強同意了。但是,隨著婚期的臨近,良介似乎又開始反悔了。他非常害怕失去芳江,很留戀兄妹兩人相依為命的生活。幸彥懷疑他剛才的那一拳,就是在用行動向自己表明:
我不願意把妹妹交給你。這不,良介已經忍不住親口說出來了。
幸彥借著酒勁兒,也不示弱,脫口說道:
“你是捨不得你妹妹離開你!”
“嗯,就是捨不得。把芳江交給你這樣一個墮落的商人,實在是太可惜了。你剛才竟然說什麼,‘別假清高了,連畫也賣不出去……’就憑這句話,我就要和你這種人絕交。我還要讓芳江也與你絕交。”
“落伍的傢伙!都什麼年代了,還滿腦子江戶時代的封建思想。芳江又不是你這做哥哥的私人財產,從法律上講,你根本沒有權力拒絕我。我只是出於友情,尊重你,問你一聲罷了。不管你說什麼,芳江都會嫁給我的。你如果一意孤行,勢必會同時失去親情和友情。”
又是一記重拳打了過來。這一拳依然是毫無徵兆,使得幸彥連閃身的餘地都沒有。幸彥被徹底打懵了,他只覺得嘴裡鹹鹹的。原來,嘴唇被打出血了。
幸彥噌地一下站了起來。良介幾乎也是同時站起了身。
“相馬先生,不要啊。確實是你不對喲!快住手吧……”
吧檯後面的老闆娘桃子見勢不妙趕忙勸說著,但是為時已晚。爛醉如泥的良介伸出雙臂向幸彥沖了過來。
“啊,危險!”
桃子的尖叫聲和良介沉悶的倒地聲幾乎同時響起。
原來,幸彥為求自保,照著良介的胸口給了一拳。醉泥鰍應聲倒地,仰面朝天地躺在了地上。
良介躺在地上半天都沒有動靜。幸彥忍不住走上前去想拉他起來。老闆娘也從吧檯後面跑了出來。
“不好啦!他好像昏過去了。剛才他的頭好像撞到這個角上了。”
桃子慌張地說道。
離良介躺倒的地方不遠,有一個陶瓷洗面台。良介好像在摔倒的一剎那,後腦勺撞到了上面,昏死了過去。
(此時,幸彥的酒也嚇醒了。他慌忙伸手去摸良介的頭,但是既沒找到傷口,也沒看到流血。
“相馬君,你怎麼啦?快醒醒!”
幸彥抱起良介,大聲呼喚著。
桃子拿來一杯清水想餵良介喝,但是怎麼也餵不進去。
最後,她索性將水潑到了他的臉上。
良介這才好不容易睜開了雙眼,眼神迷茫地四處張望。
他在幸彥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他的後腦勺大概被撞得不輕,疼得他直皺眉頭,只顧用雙手護著頭。
“請你原諒我。我剛才是一時性急。你的頭沒事吧?”
幸彥急忙向他道歉道。
良介默不做聲地接過他遞來的酒杯,坐到椅子上,一仰脖喝掉了一半。隨即兩手趴在吧檯上,將臉深埋其中,一動不動地呆了好一會兒。很長時間之後,他一言不發地站了起來,臉色蒼白,腳步蹣跚,晃晃悠悠地走出了大門口。
幸彥沒有跟上去。他以為良介生自己的氣,提前走了,便又在吧檯前坐了下來。他從口袋裡掏出手帕,擦拭著嘴角的鮮血。看來嘴唇破得不輕,鮮血把手帕都染紅了。
“真下先生,良介君的樣子有點不對勁啊。他不會有事吧。”
片刻之後,老闆娘桃子一臉擔心地說道。
幸彥聞言,立感不安起來。剛剛還打得那麼凶,怎麼可能一聲不吭就走開了呢?這可不像是良介的作風。確實有點兒不對勁兒。
“哎呀。他的帽子也落在這兒了。他竟然連帽子也忘了。”
桃子指著地上的貝雷帽說道。
幸彥撿起帽子,撣去上面的浮灰。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我追出去看看。他大概去車站了。請給我結個帳。”
幸彥付了錢,急忙離開了桃色酒吧。雖然還沒有到深夜,但這條街上已經見不到行人了。他急急忙忙拐到大街上。
這個時候,良介正踉踉蹌蹌地朝高架鐵橋下的那個十字路口走去。他的步態與其說像個醉漢,倒不如說是個夢遊者。也許剛才被撞得不輕,所以他一邊走一邊不停地用手揉著後腦勺,疼得齜牙咧嘴的,臉都變了形。
黑暗的角落裡,隨處可見不畏嚴寒的酒店的招手女郎和街頭娼妓。其中有一個妓女似乎也喝多了,向良介身旁靠了過來,拉著他的大衣袖子說道:
“先生,玩一會吧,好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