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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荻不久,道路漸漸狹窄起來。路邊的林蔭樹遮蓋著地面,顯得黑咕隆咚的。伊勢想找一個人煙稀少、樹木茂盛的隱蔽處,仔細看看車後的情況,於是就把車拐進了一條岔道,一直開到了沒有人家的密林深處才停了下來。
他把車前燈、車尾燈全都關掉,細心地觀察四周的情況,確認附近一點燈光也沒有。
駕駛座門上的工具包里有一把電筒,他找出來拿在手裡,從駕駛座上探身往後照。那一瞬間,他獨自在內心祈禱著:但願座位底下沒有人,但願是自己搞錯了,但願剛才的那個人只是自己想像出來的……但是,事實終究是事實。電筒光下,一個男人無聲無息地躺在地板上。一頭藝術家似的長髮,一張清瘦刻薄的臉,緊閉的雙目;粗格子花紋的外套,皺皺巴巴的黑色燈芯絨長褲,一雙看似並不合腳的皮鞋。
最初的恐懼消失之後,伊勢變得冷靜了許多。這個男人怎麼會鑽到我的汽車上來呢?事實擺在眼前,非夢非幻,如同一道難解的謎題。眼睜睜地遇上了這種咄咄怪事,怎不叫人心焦?
伊勢關掉手電,躡手躡腳地下了車,獨自站在黑暗中。
他再次巡視了一遍四周,還側耳傾聽了一會兒。這裡遠離大道,荒無人跡,確實沒有問題。他這才放心地打開車門,打開手電查看車裡的情況。他用手推了推車裡的男人,男人沒有反應。他用電筒照了照男人的臉,發現他面白如紙。他又用手摸了摸男人的身體,發現他冷如冰塊。看來這個男人好像死了!伊勢趕緊摸了摸他的脈搏,真的沒有動靜。可以肯定這個男人確實死亡了。
(太離譜了!為什麼我的汽車裡會莫名其妙地躺著一具男屍?這種事一向都只是怪誕離奇的驚險偵探小說中才有的情節,怎麼會突然發生在我的頭上呢?)
這下可熱鬧了,我的車上竟同時藏了兩具屍體。行李箱裡一具,座位底下一具。世上會有這麼荒唐的事嗎?難道是魔術師變的戲法?他將行李箱中的女屍變成男屍之後,又偷偷的移到了後車座地下?亦或是友子藉助神教的魔法把自己變成了這副模樣?
伊勢覺得自己都無法按正常的方式思維了。這也難怪,在漆黑寒冷的深夜裡,在冰天雪地之中,獨自面對兩具屍體……任何人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心理壓力吧。
他的注意力慢慢地轉移到了行李箱上。既然汽車裡能莫名其妙地多出一具男屍,那麼沒準兒行李箱裡也會少一具女屍吧。他急忙掏出鑰匙,轉回到車尾,輕手輕腳地打開了箱蓋兒。藉助手電的微光,友子那張熟悉的臉龐映入了他的眼帘。他這才放了心,蓋上蓋兒,鎖上鎖,回到了後車門旁邊。
(那麼,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呢?他為什麼會死在我的汽車裡?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他猛地想起了剛才的追尾事故。
(對了。剛才我在警察亭呆了至少有二十分鐘時間。這輛車一直空無一人地丟在路邊。一定是在那段時間裡,有人趁機把屍體塞到了我的車上。這個男人也許早就被人殺死了。是兇手將屍體扔到我車上來的。)
伊勢會這樣想是很自然的。相馬良介在taose酒吧摔倒的時候,頭部受到了嚴重的撞擊。當他鑽進伊勢的汽車之後,終於因為腦血管破裂,顱內大出血而送了命。腦部受撞擊導致死亡的病例非常多見,有的患者甚至會在數天之後才會出現症狀。但是,這些情況伊勢他又怎能想像得到呢?他斷定是有人殺人棄屍也是理所當然的。
(奇怪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伊勢想起了剛才的那個路邊女郎。她剛才似乎想要告訴自己什麼。
(那個女人架著雙拐,行動不便,不可能是她把屍體運上車的。那麼,她會不會目擊了真兇車內藏屍的全過程呢?
因此她才會又是揮手,又是喊叫,大概是要告訴我詳情吧。
可是,也許罪犯就守在附近。她怎麼可能不怕罪犯,敢於奮不顧身地向我通風報信呢?或許她就是兇手的同黨,受命替其把風的。但她心地善良,這從她的長相就可以看出來,因此,最終背叛了兇手,沖我揮手呼喊,想要引起我的注意。)
想到這兒,伊勢忽然對這個男人的死因,也就是兇手的殺人手段產生了興趣。他翻動著他的屍體,仔細地尋找傷口。沒有刀傷,沒有槍傷,脖子上沒有勒痕,總之,全身上下既沒有傷痕,也沒有血跡。“也許是毒殺!”伊勢想道。
如果這個男人確實是被害身亡的,那麼,伊勢就和兩宗命案有牽連了。自己殺人的事還沒處理完,又被捲入到了另一宗謀殺案。他身心兩方面所承受的雙重壓力是可想而知的。
伊勢的內心竟然有些期待著警察的出現。他盼望他們趕快發現這兩具屍體,然後順理成章地逮捕自己。那樣,他就獲得徹底的解脫了。
有那麼片刻,伊勢就那麼絕望地站著,做著最壞的打算。原本緊縮的心臟竟然得到了釋放。
但是,晴美那張悽美的臉,浮現在黑暗的夜空中。
(哦!晴美!我怎麼把晴美給忘記了呢?她明天早上還要扮成友子,在熱海完成那個恐怖的計劃呢。她說過,一定會做好的。她還說過,比起自己,更擔心我……)
對晴美的幻覺和回憶,使伊勢堅定了目標,恢復了鬥志。
(我怎麼能因為這件事情就放棄努力,束手就擒呢?只要自己犯了罪,就要有勇氣面對一個個的難關。這好比是一項艱苦的事業,為了我和晴美未來幸福的生活,我一定要堅持到底。要不然,我們就只剩下死路一條了。除了孤注一擲干到底之外,別無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