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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我覺得都要喪失思考能力了。”
芳江把臉埋在枕頭裡,用一種沒睡醒的聲音說道:“才六點鐘呀!”
“嗯,因為短短的幾天時間裡參加了四個葬禮了。這種事情很少見的。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一輩子都不會有這種經歷?”
一周前剛剛辦完了芳江的哥哥相馬良介的葬禮。警視廳動用了潛水員把良介和伊勢友子的屍體打撈了上來。幸彥和芳江領回了良介的遺體,並安排了葬禮。
五天前他們又出席了伊勢省吾和沖晴美的葬禮。因為他們兩人是殺人犯和同案犯,所以只有極親近的家屬參加了葬禮。但是他們兩個人帶給別人的震動絕不亞於其他任何一對夫婦。僅僅通過一根電話線,他們就能如此情感相通,最終選擇了異地殉情。因此,他們獲得了人們的同情。雖然兩個人犯了罪,但他們決不是壞人。
“但是我真不知道伊勢夫婦會有那麼多的親戚。來了不少人。因為沒有指定繼承人,所以鬧得很兇。可是,省吾他們家的親戚非常同情兩人的異地殉情,提出把兩人合葬,這真讓我高興。”
“是的。應該的。不過,議論的也不少啊。最終還是浪漫主義占了上風啊。多麼頑固的頭腦里都存在著浪漫主義的情結啊。”
“阿芳,你不恨我麼?”
幸彥這樣一說,芳江又顯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幸彥的話讓她感到不愉快。
“你明知道卻……我有什麼理由要恨你呢?”
“但是我很內疚,警察重新進行了調查。結果沒有追究我的責任。因為‘桃色’酒吧的老闆娘為我作了證,花田警部也為我說了好話。花田真是個了不起的人啊,要都是那樣的警官就好了。”
“是啊,他很有人情味,而且頭腦又敏捷。他對那個心術不正的南偵探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我想花田先生也應該察覺到伊勢先生要自殺的念頭,以及晴美小姐異地殉情的事情。他允許伊勢給晴美小姐打電話,而且明明能夠阻止伊勢掏槍自殺卻不去阻止。這些似乎都是為了有意成全他們,我總有這樣的感覺。”
“或許是吧。但是你千萬不要對別人說。因為作為一個警官是否該有那樣的人情味兒,是值得探討的。”
兩個人說到這兒都沉默不語。
天已經亮了,朝陽透過窗戶直射進來。幸彥吐出的煙霧像是受到了吸引,嗖的一下飄出了窗外。因為今天是星期天,大家好像都在睡懶覺,整幢公寓一片寂靜。
“若說起因果關係,我才是整個事件的導火索。我不爭辯的話,良介就不會打我。我只是躲閃而沒有撞到你哥哥,他也不會撞到頭了……”
芳江在床上一骨碌翻了個身,生氣地瞪著幸彥,樣子非常可愛。
“你也真夠頑固的呀。為什麼總是嘮嘮叨叨地說個沒完呢?如果你真是我哥哥的敵人,我會這麼喜歡你麼?再也不許提這件事了。乾脆我告訴你我剛才做的美夢吧。”
幸彥很感興趣地看著芳江。
“是一個很浪漫的美夢啊。偌大的湖面上,一艘白天鵝船飄浮其上。我和你坐在船上。湖周圍是如畫的群山,沒有人煙。湖面上只有我你兩人。我們的白天鵝船上擺著美麗的花束。那個地方就是藤瀨水庫哦。雖然我們一次也沒去過那裡,但是我知道夢中的就是那個水庫。我倆為了埋葬在這個水庫中發生的悲劇,把花束拋到了那口廢井所在的位置。
“雖然那口廢井裡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哥哥和那位伊勢友子夫人曾埋葬在裡面。這片湖水的產生,使伊勢省吾先生和晴美小姐想出了那樣糊塗的主意。還有,那個帶著白狗的田中倉三對這裡仍抱有執著的眷戀。就連南偵探也是因為要揭開這個湖底的秘密才被殺死的,所以我是為了所有的人拋出這束美麗的鮮花的。
“我倆解開了花束,你一片我一片在湖面上撒著紅的、黃的、白的花朵。頃刻間,花朵越聚越多,我們小船的周圍變成了一片花的海洋。接著,水底浮起一張木愣愣的人臉,就像電影的特寫鏡頭一樣。那張臉被放大了很多倍,從水中仰視著我們。那張臉上、鼻子上、額頭上、臉頰上、眼瞼上、嘴唇上沾滿了紅的、黃的、白色的花瓣,就像被刺了美麗的紋身一般。那張臉漸漸清晰起來,還衝我們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一笑。我仔細一看,不由得‘啊’的叫出聲來。於是我就醒了……你知道麼,那是我哥哥良介的臉。”
芳江仰臥在床上,眼睛直盯著天花板微笑著。那是嬰兒般天真無邪的笑臉。
“哥哥的臉上沒有一絲仇恨。不單單是對我,還衝你微笑著打了個招呼。你瞧,連哥哥都知道那天吵架是自己不好,因此才沖你笑了笑。哥哥說:‘那件事不怪你’,他在安慰你呢。”
兩個人長時間地沉默著,窗外是萬里無雲、晴朗的天空。六月初的陽光照亮了每一個角落。幸彥切實地感受到心胸開朗了許多。
“聽了你這個夢,我真想去一趟藤瀨水庫。”
說完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伸了個大懶腰。
“那我們去吧。今天的天很好,這麼好的星期天真難得啊。我們去吧。那個湖邊一定有出租的小船。我們劃著名船去撒些花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