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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首藤為什麼選了這樣滑稽的怪物呢?到底這座雕刻哪裡有優點呢?
馬上就到知曉這個秘密的時候了。
開幕後兩三天,很多盲人入場者擁進N展覽會。因為聽說這座不可思議的雕刻的作者是盲人。不,不論作者是怎樣的盲人夥伴,光憑這點理由,眼睛看不見的參觀者也不會如此蜂擁而至。這個作品中好像有某種只吸引盲人的特點吧!
證據是,參觀的盲人對其它的作品理都不理,只是集中在這座不可思議的雕刻的周圍,久久地撫摸、玩弄這座女人像。就像首藤初發現的時候一樣,首先撫摸它的表面。
同時 ,某個大報的文藝欄欄上刊登了審查員首藤春秋奇怪的論文,使百萬的讀者大吃一驚。這篇論文以《觸覺藝術論》為題,介紹並推崇作者不詳的怪雕刻家,是連載數日的長篇大論,所以在這不能轉載全文,但其意思大體如下。
觸覺藝術論
這個世界上除了有用眼睛看的藝術、用耳朵聽的藝術、用理智判斷的藝術之外,當然還有用手觸摸的藝術。
我們日常手所接觸的物體,例如書籍的書頁、拐杖的握把、門的把手、毛皮的圍巾等等。除了用眼睛看的形狀、色彩之外,觸覺的關麗也成了重大的要素,製作者者肯定是以此為理念而製作的。
這不過是一例非常淺顯約觸覺美,這種美不能作為一種藝術來看待嗎?
我們從事的雕刻藝術,是處理表面凹凸的東西,所以與純觸覺美的關係很深,但是自古以來沒有製作只以觸覺美為目的的作者。他們所注意的是只用眼睛看的形狀,不是用手觸摸的形狀。以大理石為材料的時候,他決不會把觸覺放在第一位來考慮。
實在是很奇妙的事,我們只考慮視覺、一點也不在意觸覺。這是為什麼呢?沒有別的,是因為我們有眼晴。我們不是盲人。
如果人像狗一樣嗅覺敏感的話,這個世界將會更加發展味覺藝術。與此相同,要是我們沒有眼睛的話,這個世界上一定會更加發展觸覺藝術。
但是我們雖然沒有像盲人那樣,出生時就被賦予相當敏銳的觸覺。這種觸覺就像現在一樣抹殺就行了嗎?我們除了閨房遊戲之外,就沒有使用這樣敏銳觸覺的地方了嗎?
只依靠觸覺的藝術!只有這才是留給我們雕刻家的一個重大領域。用眼晴看到的形狀和用手觸摸到的形狀好像相似,實際上相差甚遠。因此,觸覺的雕刻必須與現有的雕刻完全不同。
我平時半夢半想地抱著這樣的想法,某天,碰到了無名盲人窮盡畢生的作品,便確認了我的夢想決不是單純的夢想,感到非常高興。
用眼睛看上去的形狀,,它不過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一堆東西。但是,一旦閉上眼睛,撫摸其表面,會發現一個與以前用眼睛看上去的形狀迥然不同的新世界,不得不愕然驚奇。那裡存在著絕對的觸覺美。存在著因為有視覺而被妨礙的、不能發現的另外的世界。
這是非盲人所不能創造的作品,而且是非盲人所不能鑑賞的作品。
現在,正在展覽中的這位盲人的作品的前面,每天都聚集著很多盲人,欣賞美麗的觸覺。這就是證明我的觸覺藝術論的最好證據。盲人們對我們認為是傑作的雕刻不理不睬,對我們看來很滑稽的作品卻趨之若鶩。
我接觸到那個盲人的作品,才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有眼睛的遺憾。因為即使是我,也不能充分感受到那個作品純粹的觸覺。
但是,世界上有眼睛的人們啊,你們不必為自已的不幸而難過。即使不像盲人那樣,但也能夠在某種程度上理解那座雕刻的美麗。這是什麼樣的一種美啊!用文字無論如何也不能表現出來。想窺探觸覺世界秘密的人,可以去N展覽會的雕刻室,站在那座問題雕刻前,閉上眼晴靜靜地撫摸它的肌膚。
這篇不可思議的論文發表之後,展覽會的入場者瞬間激增。所有的入場者都聚集在問題雕刻的周圍。現在不僅是盲人,有眼睛的人們也爭先恐後地要觸摸那座雕刻。有的人知曉了它的美,也有的人不懂。但是,誰都必須要摸一下那座雕刻,好像按捺不住似的,誰都要讚美那個無名的盲人作者。
每天,在這些擁擠的人群中,有一個醜陋的中年盲人始終站在這座雕刻前。他對別的雕刻碰也不碰,只是撥開這兒那兒的人群,傾聽人們的談話。然後一個人傻笑沉浸在喜悅中。
觸覺美術的聲望與日俱增,展覽會的入場者隨著閉會的臨近人數大增,一個盲人雕刻家的作品是如此轟動了社會。
終於到了展覽會的最後一天。那天充滿好奇的人群一大早就衝進了雕刻室。他們在那座雕刻上發現了不可思議的物體,嚇得呆立不動。
在四臂三足的裸女身上,一個醜陋的盲人趴著靠在那兒,氣絕身亡。從他的嘴裡像毛線似的血絲嗒拉嗒拉地流著,給雕像染上了美麗的色彩。
這個盲人正是轟動與世的觸覺美術的作者。而且,正如讀者所想像,他就是我們所說的盲獸。
盲獸玩弄了所有女性的肉體,享盡了所有的美味。是終於厭倦了殺人淫樂,還是他的全部罪孽不過是手段,將盲人世界的藝術留給這個世界才是他的址終目的,作者對此不得而知。但是,爪終留下了值得抵償罪孽一半的優秀的潰贈品。盲獸聽著對它輝煌的讚賞,沒有任何遺憾,邊愛撫自己的作品,邊愉快地服毒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