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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光景,在他疲憊後蹲著的時候,突然從板牆的對面傳來了女人的尖叫聲。是持續了很長時間的。聲撕力竭的慘叫聲。
神谷一聽這聲音,立刻領悟了那恐怖的意思,他頓時感到心臟怦怦直跳,猛地站起身來,將眼睛貼在縫隙處。
那裡有一個預料之中的,不,比預料的還要可怕的東西。
在豹籠子前面的土地房間裡,一個年輕女子蓬頭散發,衣服斷裂,肌膚赤霉,像是用雙手防著什麼似的倒在那裡。是從這裡所見不到的門口跑進去的嗎?不,大概是被什麼人猛推了一下,不知不覺倒進這屋子裡的吧。
神谷一看就知道那是他尋找著的弘子。啊!她被扔進了猛獸的屋子。不久,那豹籠子會被打開吧,而且飢欲飲血的猛獸會舔著嘴唇,爬到她身上來吧。
他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只是緊緊抓住板牆,渾身上下流著虛汗。
但他的想像沒有應驗,不久他知道,襲擊弘子的不是豹,而是比豹還要殘忍的人。她舉著雙手防禦著的是一個人。
眼看著一個男子出現在視線中,是恩田。是那個兒子恩田。是前些日的晚上在草叢中閃爍著兩點磷光,像蛇一樣爬走的那個怪物!
瞧!他不還是在支著雙手爬行嗎?對這怪人來說,豫野獸一樣爬行要比站著走路更為自然。不是人!那朝弘子爬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身體的動作,那是人嗎?是獸類!看上去只能是獸類!
怪物的兩眼即使在這大白天裡也像兩盞藍色的燈火炯炯發光。那是在說明他如何興奮。濕轆的嘴唇每呼吸一次就像裂開似的張開一次,令人作嘔地露出雪白的牙齒,從牙齒和牙齒之間隱約可見那枚貓屬的紫黑的舌頭。
怪物像是貓戲老鼠一樣,從各個方向爬近受驚的弘子身邊又突然退下,退下了又眼看就要撲過去一樣,看上去像是興高采烈地想儘量延長這殘酷的遊戲似的。
兩匹野獸
恩田穿著滿是皺紋的黑色西服,這西服緊緊地貼在他那精悍的瘦削的四肢上,儼然是一匹巨大的黑豹。
通紅的厚嘴唇油汪汪的,從白齒之間令人可怕地露著那枚野獸的紫黑色的舌頭。
那是間窗戶很少的昏暗的屋子,所以,能清晰地看到他兩眼的如螢火一般的怪光。他越是激動,那藍藍的黃黃的燃燒著的眼底的妖火仿佛越發閃爍耀目起來。
黑色的人豹此刻用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四肢撲向了他的美麗的餌食。
兩人的身體只見變成一個黑白皮球,在寬敞的土地屋子裡來回滾著。黑手和白手互相激烈地扭在一起。弘子連喊聲都沒有發出,勇敢地繼續著殊死的抵抗。
每當那扭在一起的兩人的身影從縫隙的視界裡消失,神谷就覺得心臟停止了跳動似的。他忘記了自身的危險,幾次差一點沒有喊叫起來。可是,即使在這密室中喊一下,又有什麼效果呢?不僅沒有效果,如果那樣做的話,就反而只會使事態惡化。他只有咬著牙,流著虛汗,緊緊抓住木板上的節孔。
怪人還沒有充分拿出力氣,只不過像貓戲弄老鼠一樣戲弄著對手,但對柔弱的弘子來說,這是一場奄奄一息的奮戰。
每次互相抓住,每次被推倒,每次來回滾動,衣服和內衣都被撕破,現在連遮身的也已經所剩無幾了。
她一點也沒有發出聲來。是因為意識到即使哭喊也無濟於事呢,還是因為由於恐怖和疲勞,乾燥的喉嚨已經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了?
由於這騷動,籠子中的豹不會不受到刺激。野獸在發出可怕的吼聲的同時站了起來,開始在籠中左右奔跑,並且兩個人的格鬥越是激烈,它就越異常地興奮起來。那副撲向並攀上籠子鐵條的狂態之兇猛,從血紅地張開的嘴中迸發出的咆哮之可怕,著實令人毛骨悚然!
弘子的白皙的肉體幾次被恩田推倒或是自己逃著摔倒在地面上,但最後偶然倒在了豹籠子的門前。
她緊緊抓著那門的鐵條,掙扎著想支起身子,但她的白皙的手突然擱到了門鉤上。儘管是在極度的激情之際,但她理解這門鉤意味著什麼。一弘子突然回過頭來,兩眼瞪著作好架勢又想撲過來的恩田。通紅通紅的布滿血絲的眼睛、腫起來的鼻翅兒,像鯽魚一樣張開的嘴唇、鐵青的現出死相的臉。她用這張臉嘻嘻地笑著。
神谷一下子明白了這笑的意思,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啊,最後的時刻終於來了!一切都完結的時刻來了!
傳來了咔嚓一聲異樣的聲音。
神谷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即使不想看也不能不看。再次睜開眼睛,只見箱子的門已經被打開。原來弘子打開了門鉤。
只見籠子裡已經連豹的影子都沒有。在另一邊的土地屋子裡,黃色與黑色纏成了一團。原來是豹撲向了它的主人思田。
從怪人思田嘴裡“哇——”地迸發出悲痛的叫聲,就連他也被這突然襲擊驚呆了。但他也是長著人樣的野獸,並沒有懼怕真的豹,就是敵不過也拼死鬥爭。這是一場非常可怕的野獸與野獸的決鬥。
黃色的豹、黑色的恩田、白色的弘子,此刻在神谷的眼前,這三個動物描繪著非常可怕的巴字圖案:忽而互相抓著,忽而互相撞著;忽而跳起來,忽而倒下去;忽而來回滾著,忽而又瘋狂地躍起,他被這目不暇接的色彩的交錯弄得頭腦木麻,眼睛昏花,已經連感到恐怖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