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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說,在深更半夜的時候,有人看見人豹,仿佛石川五右衛門一樣,從仁王門的欄杆上,托著腮,俯視著觀音堂前的商店街。
還有這麼一件事,說是每夜參拜觀音娘娘的年輕的藝人,和朋友兩人結伴,在通過仁王門的時候,其中一人無意中抬頭看了看門上的天花板,結果,借著遠處商店街的燈光,隱隱約約看到在前面提到過的供奉用的大燈籠上,忽然露出一個人頭樣的東西,仿佛梟首一樣。
因為她抬頭看天花板停下了腳步,另一個人也隨之一起往上看去,的確有一顆人頭,而且兩眼閃著磷火樣的藍光。
兩人嚇得喉頭梗塞,兩腿發麻,差點要暈倒,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剛剛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門的下面,就突然尖叫了一聲,向商店街方向飛奔而去。
警察之所以連仁王門的大燈籠都搜查到了,就是因為有這段原委。不知道是趁著那段時間逃走了,還是一開始就只是兩位年輕女子的幻覺,搜查的時候,燈籠裡面自然已空無一物了。
奇談再生奇談,歡樂地頃刻化為恐怖巷。白天暫且不說,到了夜間,一離開電影街,那寬大的公園就仿佛墓地一般不見人影,一片蕭條景象。如今的淺草公園,甚至可以說已被便衣警察、青年團員、好事愛起鬨者而不是遊客所占領。
招貼貼出來的第二天早上,在那些街頭路旁,又由於另外的原因,聚集起了人山人海。那是因為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在一夜之間,招貼上的肖像畫整個變了樣。
“真奇怪啊!是誰搗的亂呢?那邊的招貼上也貼上了同樣的東西。”
“替換人豹的這回不是個大色狼吧?這張臉好像在那兒見過。”
人群中到處都在交談著這類話題。
人豹的肖像畫上又貼上了另外一張紙,上面用筆畫著一張美男子的臉。所有的招貼畫都變成了同一張臉的畫像。一定是有人在夜間,細心地轉來轉去,在所有的招貼上都貼上了這樣一幅相同的肖像畫。
“啊!明白了!這幅肖像畫是那個人,是人豹的仇敵的臉!”
“仇敵?誰呀?”
“你難道不知道嗎?明智小五郎呀!不是聽說人豹就是因為明智才倒的霉嗎?”
“嗯,叫你這麼一說,是明智先生。跟明智先生很像。”
的確,那一定是明智小五郎的肖像畫。無須的清潔的臉龐、濃密蓬鬆的頭髮、頗具特徵的濃眉,真是一幅非常逼真的名偵探的漫畫。人們通過報紙上的照片,已經很熟悉這張臉了。
“喂,這可滑稽啦。下面的句子你讀讀看。也就是說明智小五郎變成了要尋找的殺人犯了。這可太過分了。到底是誰搞的鬼呢?”
“絕對不會是警察吧!”
“也許是對明智先生心懷怨恨的傢伙乾的。”
“說起心懷怨恨,那不就是人豹嗎?”
一聽這句話,人群中一下子靜了下來。因為這實在是太可怕、又大確切的推斷。
在夜深人靜的半夜裡,那個眼睛閃著藍光的怪物,一邊自言自語嘰哩咕嚕地咒罵著,一邊像一陣黑風似地轉來轉去,到處張貼著仇敵、明智小五郎的肖像畫,這樣一幅稀奇古怪的情景令人們打心底不寒而慄。原來那傢伙還藏在淺草公園裡的什麼地方。原指望他已經逃去了別處,現在這個希望又落了空。當地人開始大聲抱怨警察的無能。
警察和青年團員們重又開始了挨門逐戶的訪問,但當天也一無所獲就天黑了。
盜豹人
這是那天深夜的事情。
那夜,在千束町開店的、被大家稱作好漢理髮店的大山理髮店的老闆,帶著愛犬土佐犬來到不見一個人影的淺草公園活動。
老闆娘因為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所以竭力阻止,但是,他覺得自己是得名好漢的理髮店的老闆,所以自然不能答應。第一,如果因為人豹的傳言而提心弔膽,自己珍愛的在佐犬不就要因運動不足而生病了嗎?而且連我自己這兩三天肚子都難受得要命。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是要出去的。於是,一副西鄉銅像般的打扮,拉著粗粗的韁繩一樣的牽狗繩,踏進了公園的廣場。
“嗬,真讓人吃驚啊!那幫傢伙一個都沒來嘛。”
從團十郎的銅像一帶,一直走到了池塘邊,老闆吃驚地這樣嘟噥道。
若在平時,電影院散場後不久,淺草附近養狗的人就會把墜著紅穗兒、紫穗兒的牽狗繩搭在肩上,帶著兇悍的和各式各樣的狗,來這裡運動,但是今晚連一隻狗的影子也見不到。
“不都是些窩囊廢嗎?是不,阿熊?”
因為看不到熟悉的夥伴的身影,只得跟愛犬搭話了。被叫作阿熊的土佐犬,生就一副和這個名字頗相稱的體格。
“不過這樣很安靜,也挺好!”
總覺得太靜了點。看一看電影街,和白天的嘈雜完全相反,簡直就像羅馬的廢墟般充滿了死的寂靜;餐館、茶館等等,也都大門緊閉,好像空房子似地靜悄悄的。除了池塘周圍小山上的樹木,在偶爾一陣夜風吹拂下發出沙沙的響聲之外,一點聲響都沒有。若在乎日裡,正殿前面的石板路上整夜不絕低齒木屐的聲音,但看來連那些信徒們也都對人豹心存恐懼了。
大山理髮店的老闆,仍然一副西鄉的打扮,慢吞吞地行走在這個無人之境。經過的每一張長椅上都是空蕩蕩的。流浪漢們也保命去了。這還是那個淺草公園嗎?自己是不是稀里糊塗地來到了不該來的地方?還是我現在正在惡夢中?他甚至忽然這樣懷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