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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田在那時互相贈送的照片上巧妙地加了一番工,便弄成了慘不忍睹的屍體。對於西洋畫家的他來說,做那點手腳是毫不費力的。他略一加工,便使之面目全非,變成那副讓人毛髮直豎的慘死狀。無怪乎他倆沒認出自己的形象。
一打聽岡田在何處,說是他說到東京去一下,連行李什麼都沒帶,就匆匆忙忙地動身走了。
看一下表,剛才岡田走後,已經像做夢一樣過了兩個小時了。
呵!多麼不祥的遺物。假如這個過於填密的惡作劇不是什麼可怕事件的凶兆就好了。
沒有嘴唇的人
不久,請人們不祥的預感不幸應驗的時候來臨了。一起完全不可想像的恐怖事件發生了。
在岡田留下怪照片離去半個月左右的一天(他在那期間從未回過鹽原),三谷和柳倭文子下榻的同一家旅館,住進了一個世上最奇怪的人。
此人簡直像惡魔的使者一樣,所謂奇事剛巧就是在他到旅館的那天突然發生的。一定是偶然的巧合。然而,總使人感到有點兒微妙的關係。
由於此人到來將對這個故事有著重大的關係,因此有必要在這裡稍微詳細地描述一下他的容貌。
已是楓葉開始發紅、遊客與日俱增的季節,可那一天,或許是因為天上蒙蒙地下著雨,鹽溫泉A旅館竟奇怪地很少來客。
到了傍晚,終於有一輛汽車駛到門口。
一位乍看上去年逾花甲、步履蹣跚的老者。由司機攙扶下了車。
“儘量住近旁邊沒人住的房間。”
老人操著鼻音濃重、含糊不清的聲音,生硬地說著,登上了台階。他似乎腿很不好使,在走廊里也不撒開手杖。
這位來客腿瘸,鼻子殘缺,令人駭然,不過,新做的那身和式呢絨外套卻是很不一般的上等貨,因此,雖有殘疾,旅館裡的人待他仍恭恭敬敬,彬彬有禮。
他被帶進樓下一間房間後,便急忙操著怎麼也聽不清的聲音,含混地打聽道:
“小姐,有個柳倭文子的漂亮女人住在這兒嗎?”
如實回答說在,他又刨根問底地追問她住哪個房間,男朋友三谷是什麼樣兒等等,之後,又拿出十塊錢說:“不能對倭文予她們說我打聽過這些事,這是保密費。”
“那是什麼呀?真嚇人啊。”
等老人用完餐,來撤下餐具的女招待在走廊的角上抓住另一女招待,一起竊竊私語。
“那個人,你看有多大歲數了?”
“是啊,當然六十多啦。”
“不對,實際上好像要年輕得多哩。”
“可是,他不是頭髮都白了嗎?”
“晤,所以就怪啦。那白髮是真的嗎?他還用墨鏡遮著眼睛,就是在屋裡也戴著口罩,把嘴那塊兒蓋住。”
“而且,還是假肢吧?”
“對啦,對啦,左臂和右腿是假的,連吃飯都不方便。”
“那口罩,吃飯的時候摘下來吧?”
“嗯,摘下來。曖,我嚇了一跳,你知道口罩下面是什麼?”
“什麼?”
那個女招待像她自已被嚇了一跳似的,將昏暗的走廊一隅掃視了一遍。
“什麼也沒有,赤裸裸地露著鮮紅的牙床和雪白的牙齒。就是說,那個人沒有嘴唇。”
說起來是有些玄乎,那位客人是半拉人,即身體的三分之一是假的。
最顯眼的是嘴唇;鼻子也殘缺得醜陋不堪,可以直接看到紅紅的鼻孔裡面;眉毛連痕跡都沒有。更為可怕的是,他上。下眼瞼沒有一根睫毛。難怪女招待懷疑他頭上的白髮也是假髮。
另外,此人左臂是假臂,右腿是假腿,要說身上完整的部分,惟有身軀。
後來,據他——名叫蛭田嶺藏——自己說,他在前年大地震發生火災的時候失去了胳膊和腿,面部全被燒傷了。因此,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保住了命,是一大奇蹟。這反倒成了他自誇的資本。
這個怪人,叫他洗澡時,他假犯感冒了,推辭不去;可是女招待一走,他便拄著手杖,邁著假腿,哈步哈哈地踏著地板,順著長長的階梯往谷底的浴室走去。也許是走慣了,他出奇地走得穩穩噹噹,身子靈巧地向前移動,敏捷地往下邁步。
下了階梯,來到發出可怕的嘯聲、滾滾流瀉的鹿股河岸邊。那裡建有一座以天然岩石形成的陰暗的浴室。
以為他是洗澡,卻又不是。他從走廊來到院子裡,從浴室外隔著玻璃在裡面窺視。
因為下著濛濛細雨,加上天色已近黃昏,水蒸氣瀰漫的澡堂里,猶如夢中景色,幽暗朦朧。
裡面有兩個白乎乎的東西在蠕動,那是三谷健壯的肌肉和柳倭文子光潤的身體。
溫泉的澡堂也分男女浴室。可是,由於澡堂里沒有一個浴客,像空曠而晦暗的谷底一樣,柳倭文子異常害怕,三谷便進了女浴室。
室內昏暗,又有水蒸氣,連對方相距不到兩米的白皙的身子都看不清,因此,兩人既不怎麼沒得不妥,也不怎麼感到害羞。
耳邊能聽見的只是因下雨而上漲的河水的流瀉聲。因與上房相隔甚遠,澡堂構造又是原封不動地利用天然岩石,便感到這個世外桃源惟有兩個剛出世一般的赤條條的男女形影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