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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我願意同媽媽一起去死。”
熱淚順著兩張緊貼在一起的面頰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倭文子喉嚨里咕喀響了一下,她雖咬緊牙關,仍禁不住嗚咽起來。
“那麼,合起掌來,在心裡求神保佑吧,求神把我們帶上天堂。”
“媽媽,我死以前想吃點東西。”茂忽然說道。
倭文子聽了一愣。
為了不使媽媽為難,孩子已忍受了巨大的痛苦。想來,她們已兩天沒吃飯了,倭文子都餓得有氣無力,一個幼小的孩子更是餓得不堪忍受。
“這裡要什麼也沒有呀,好孩子,馬上就上天堂了,那兒有很多好吃的點心、水果,再忍一會兒吧。”
“我不是要那個。”茂有些生氣了。
“肚子餓了吧?想喝水嗎?”
“晤,是的,我要吃媽媽的奶。”茂不好意思地說。
“哦,我的奶……媽媽不會笑話你的,行啊,來,吃吧,這樣也許會忘記肚子餓呢。”
黑暗的棺材裡,茂慢慢爬到媽媽的乳房旁邊。
他還沒有忘記怎樣吮奶。他用舌頭裹住乾癟的奶頭,貪婪地吸吮起來,一隻手還不停地擺弄著另一邊空著的乳房。
俊文子已經很久沒有過孩子摸弄乳房的感觸了,此刻,茂吸吮、擺弄著她的乳房,使她像做夢一樣忘記了眼前的境遇,一面撫摸孩子的脊背,一面悲悽地哼著往日的催眠曲。
川電大火爐,棺材、“死”等等都不見了,母親和孩子都像春天一樣心情格外舒暢。
然而,那只是短暫的一會兒。少時,兩人又都回到了冷酷的現實之中,於是更感到加倍的痛苦和恐怖。
她們在棺材內也感到了深夜的涼氣,大概夜已深了吧。可是,三谷究竟上哪兒去了?事情弄到這一步,恐怕他也未曾料到,此刻他一定在焦急地惦記著我們。
是什麼東西嘩嘩啦啦落下來的聲音,接著是“恍嘟”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隱約還能聽到人的唱歌聲。
啊,明白了。是爐工哼著小調,正用鐵銑往下面的爐口裡投炭。
最後的時刻來臨了。
凝神一聽,好像聽到呼呼的火焰聲。
“媽媽,怎麼回事?什麼聲音?”茂鬆開乳房戰戰兢兢地問。當然,說話聲很小,隔著一層棺材和一層鐵門,外面是不會聽到的。
“茂乖,馬上就要上天堂了,現在神要來接我們了。”倭文子嘴上那麼說,心裡卻像要碎了一樣。
“神在哪兒?”
“暗,聽到了吧?呼呼的聲音,那就是神的翅膀聲。”她好像瘋了。
茂側耳靜聽。可能他也聽到了火焰聲,他猛地摟住媽媽,臉蛋貼在乳房上。
“媽媽,我怕,快逃吧。”
“不,別怕,一會兒就行了,再忍一會兒,我們就能上天堂了,嗯,好孩子。”
火焰聲越來越大,棺內的溫度也隨之越來越高,一會兒就要燒到棺材板了。
“媽媽,熱。”
“晤,不熱就上不了天堂啦。”倭文子咬咬牙,緊緊地摟住愛子。
不一會兒,挖內已熱得受不住了。
火燒到棺底了吧,隨著棺板嘩嘩剝剝的燃燒聲,紅彤彤的火光像閃電一樣從蓋板的縫隙透進棺材裡。
“失火了,媽媽,失火了,快,快。”茂又抓又踢,恨不能一下打爛格差逃出去。
格內的空氣愈來愈乾燥,呼吸也困難了。更可怕的是,棺材底板已燒得發燙,決意聽天由命的倭文子也不堪忍受了。
活地獄,真是人間活地獄。
火焰燒著了媽媽的衣襟,又燒著了孩子的西裝祥,想躲避,在棺材裡動彈不得;用力去推格差,燒焦了的棺底眼看就要散架,棺材是推不開了,她們只好聲嘶力竭地哭喊。
然而,現在連喊叫也不能了,棺里的毒煙已封住了她們的眼睛、嘴巴和鼻孔,別說喊叫,連呼吸都極為困難。
更為悽慘的是,幼小的茂顧不上媽媽此刻的境遇,像把她當成可憎的仇人似的,朝倭文子的胸部亂撕亂撓,細弱的手指,在媽媽柔嫩的肉體上使勁地抓著、抓著。
“啊,多慘哪!媽媽不忍目睹孩子的痛苦,竟流著淚,兩手死命地卡在茂的脖子上,要把他勒死。
正在這時,什麼地方叭略響了一下,接著棺材像地震似地一晃,格板嘩啦一下爛了。
完了。活活的生命就要在大火之中熔化了,啊,天哪!
掘墓
倭文子墓地睜眼一看,奇怪,沒有死,而且,不知為什麼已經不熱,煙也消了,俯在上面望著她的正是三谷。
是臨終的幻覺?
“倭文子,怎麼樣了?是我啊,讓你受了這麼大的苦,實在對不起。”
是她熟悉的情人的聲音,是她想念的情人的面孔。啊,不是幻覺,得救了,終於得救了。
“警察查得很緊,一直沒有機會脫身,我急壞了,總算趕上了,真是幸運。”
“晤,三谷。”倭文子只是嗚嗚地哭。
倭文子和茂跟著三谷悄悄地離開了火葬場,又去了一個不為人知的藏身之處。
爐工們從三谷那裡得到了足夠的謝禮,自會守口如瓶,而且,又從衛生標本店買來一盒骨灰代替倭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