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柳倭文子結束了長長的自白,微微泛紅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自暴自棄的微笑。
“你最初的那位突情人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沒有忘記吧?”
三谷的語調里含有一種異樣的使人費解的意思。
“我被他騙了。開始他說些好聽的,說是要讓我幸福,可是根本不幸福。他不光是個窮光蛋,還有令人害怕的壞牌氣。不過,雖然他愛我,可是他越愛我就越讓我討厭,討厭得噁心,沒法子。”
“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在什麼地方?你一點也不知道?”
“嗯,都是八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只是個孩子。”
三谷默然起身,雕到窗口看著外邊。
“那麼這就是你所嫌棄的咯?”他望著窗外,沒有表情地說。
“哦?”柳倭文子驚詫道,“你幹嗎要說那些?我只是由於對你隱瞞我的實情已經使我痛苦了,只是因為有了孩子、病死獄中的罪人的妻子與你這樣已使我害怕了。”
“那麼說,你認為我們如今可以分離了,是嗎?”
在柳倭文子說來,可以說正由於不能分離,她才坦白說出了自己的經歷。他不會不明白那一點。
柳倭文子也站起身,與三谷並排望著窗外。只見微微發紅的陽光將樹影長長地投在美麗的草坪上;不知何時悄悄地從屋裡溜到草坪的茂,正跟著有他身體二倍大的愛犬“赤熊”戲耍。
“同孩子一樣,你是無辜的。我決不會為那些事對你變心。相比之下,我倒是害怕你的財富。因為同你最初的情人一樣,我也只是個窮學生。”
柳倭文子手搭在三谷的肩上,幾乎險財險地凝視著他的面孔,甜蜜蜜地、甜蜜蜜地笑了,好像在說;啊!太好了。
正在這時,宅院的圍牆外傳來了粗俗的笛子和鼓樂聲。
最先注意到那聲音的是赤熊。它不知為何似乎有些不安,搖動著耳朵盯著那邊,茂受到狗的感染也凝神諦聽。
樂聲在門前附近剛一停下,就隱約聽到了化妝GG人的公鴨般聲音。
三谷和柳倭文子看見茂飛快地往門口奔去,赤熊也忽前忽後地跟著主人跑走了。
門外,打扮得稀奇古怪的化妝GG人,高聲叫喊著點心鋪GG的連篇獨白。
胸前掛滿鼓、三弦,還有點心的樣品;身上穿著染有花鳥的綢子同蒲毛呢胡亂縫在一起的自西合壁的小丑服;頭上戴著比普通人臉大一倍的紙糊的滑稽木偶人頭;那張黑窟窿似的嘴裡嗚喀鳴嘈地發出嘶啞的公鴨聲。
或許是因為戴著木偶人的大頭,化妝GG人的聲音就像廉價的留聲機一樣,鼻吉特別重,幾乎連意思都聽不懂。
可是,意思雖不清楚,像歌一樣的曲調卻饒有趣味;而且,打扮又是那樣稀奇古怪,於是乎茂跑到泌,不知不覺地就朝化妝GG人的身旁挨去。
“小傢伙,瞧,這塊點心給你。晤,吃吧。吃一口甜掉牙,可好吃啦。”
他一面滑稽地搖著紙糊的大頭,一面拿出鼓上頭的樣品點心。
茂覺得這使叔叔像聖誕老人一樣和藹可親,便欣然接過點心。雖然肚子不是很餓,可是因為稀罕,立刻就往嘴裡面塞。
“好吃吧?來,下面叔叔敲鼓,吹笛子,唱好聽的歌給你聽。”
淋淋淋…共鳴鳴。大頭假面在肩膀上咕咯咯咯地搖晃,花綢薄毛呢的小丑取一掀一掀地飄動。化妝GG人像水偶一樣滑稽地跳了起來。
跳著跳著,化妝GG人漸漸從煙柳家的門前離去。茂覺得好玩兒,不知不覺地看得出了神,像個夢遊病患者一樣跟隨在他的後面。
手舞足蹈的化妝GG人後面,是可愛的西裝少年茂,茂的後面是牛犢一樣的赤熊。這支怪異的隊伍在冷清的住宅街上不停地、不停地往前行進。
客廳里的柳倭文子對此一無所知。化妝GG人的樂聲漸漸遠去,終於聽不到了,茂還沒有回來。她心裡墓地不安起來。
叫女擁在門前尋找了一番,可是,別說茂,連愛犬赤熊也無影無蹤,不知去向。這著實是個不同尋常的預兆。
柳倭文子、三谷以及傭人們蒼白著臉,在住宅內外找遍了每一個角落,卻連個影子也沒有看見;這當兒,因事外出的奶媽阿波回到家裡,她痛哭流涕連聲賂罪。家裡亂成了一鍋粥。
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是被化妝GG人帶走了,可是找了半天仍沒找到,便都意識到大概是人騙子乾的。
向警察署報案?不,再等等看。在如此眾說紛壇莫衷一是之中,時光無情地逝去。
不久,太陽落山了。隨著暮疆越來越濃,不安也愈來愈加重了。像看到了呼喚著母親的名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流浪的茂那可憐的身影,像聽到了他那悲戚的哭聲,柳倭文子心煩意亂,坐立不安。
少時,一個學仆面如死灰,氣急敗壞地奔到聚在客廳里與眾人面面相覷的柳倭文子那裡。
“真是拐騙。赤然回來了。赤陳忠實地為了茂而搏鬥,都受傷了。”
往學仆指的門外望去,只見牛犢也似的赤熊渾身是血,悽然呻吟著,癱軟地躺在地上。呼吸味呼味呼地十分急促,舌頭無力地耷拉著,眼睛不時地往上翻,身上被打得皮開肉綻,重傷好幾處。
柳倭文子眼望著躺在走廊上的那團血糊糊的東西,霧時聯想起在某個遙遠的地方遭到同樣命運的可憐的孩子,她好容易克制住沒讓自己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