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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社會上沒有一個人不誇讚瑙璃子,都以為她是個十全十美的佳人,萬萬沒想到平民階級中卻有辱罵瑙璃子的敵人。
“哼,還有比他更蠢的嗎?是瘋子,他是瘋子!難道唯獨瑙璃子對別的男人有意?怎會有這種淫亂的事?
更想一笑置之,卻又讓人忐忑不安。
“唉,真可惡,聽了一番沒趣的話。快回家吧,回去見到瑙璃子的笑臉,那些擔心即刻便會煙消雲散的。好了,快回去吧。”
我把肚子餓忘得一乾二淨,踉踉蹌蹌地往家裡趕。軟綿綿的雙腿實在叫人著急,我真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不巧,那一帶也看不到黃包車。我懷著思念妻子的急切心情,拖著眼看就要摔倒的身子往前走去。
兩條人命
雖說是從市街的一頭走到另一頭,但小城市畢竟地方有限,半病的我不多會兒便來到不太遠的家。
到了家門口,只見大牟田府的正門鎖得緊緊的,亮如白晝的月光將扁柏大門照得通亮。門裡邊一點兒動靜也沒有,的確使人感到是一所失去主人的喪中宅邸.瑙璃子想必正躲在一間屋子裡,美麗的臉蛋上掛著眼淚,在同我的靈牌竊竊私語吧。唉,真可憐哪。不過要是知道我死而復生,她會多高興,準會哭喊著撲進我的懷抱。
見到變成了另一個人的我,她一正會大為驚愕,一定會悲傷難過吧。然而雖然容貌、形象變了,那樣愛她,又那樣為她所愛的心卻絲毫沒變。瑙璃子見到我這副可怕的面孔,只會驚訝而不會害怕和感到討厭的,她決不是那種薄情的女人。
不過,這樣從正門進去,太突然了,也不便讓傭人們看到這樣一身打扮,還是從後門穿過庭院,偷偷地走近秒璃子的臥室,悄悄地敲她的隔扇吧。她會多麼驚訝,又會多麼欣喜呀!
我沿著高高的樹籬,搖搖晃晃地朝後面走去。越往後去,樹越密。樹叢遮住月光,暗得路都看不清。我一推後門,像平常一樣不費勁地開了。川村常來玩兒,要是玩到夜深,就把後門開著,讓他從後門回去。看來,他今天晚上也來安慰瑙璃子了。
進了後門,兩邊是兩排茂密的灌木叢,中間是一條白天也有些陰暗的小道。我在天氣熱的時候,常帶上我愛看的哲學書,在這條小道上徘徊,同先哲交談。
我像是在夢裡,不像是在現實中,迷迷糊糊地朝前走去。走到小道的盡頭,來到要進寬闊庭院的地方,忽然聽到樹叢那邊兒有講話聲。
哎,先生們,你們以為那是誰的聲音?我還沒有細聽,便像腦袋被猛擊一下似地突然呆立不動。
是瑙璃子,是瑙璃子的聲音,是被治理這五天中一刻也沒曾忘記過的我的愛妻的聲音。
我按著怦怦跳動的心臟,從樹叢中悄然窺探。
是的,是的,真是瑙璃子,真是我的妻子瑙璃子。她穿著潔白的衣服,那喜滋滋、笑眯眯的美麗的臉蛋兒沐浴著銀色的月光,正飄然朝這邊走來。
我禁不住想喊著“瑙璃子’,一下跳出樹叢。危險,真危險,我差一點兒叫喊著跑出去了。
在那一瞬間,有個東西從後面拉住了我。不是人,是我自己的心——,一種異樣的疑心拉住了我。
這是因為,失去了丈夫而應日夜悲嘆的瑙璃子,竟悠然地微笑著漫步在月夜的庭院中,這不是有點地反常嗎?我做夢也沒想到她會這樣啊。
不,別急。過度的悲傷會使人一時發瘋的。嬌弱的瑙璃子也許是因為失去了我,悲傷得神經錯亂了。
真糊塗,我竟傻到如此地步!
要是瘋了,那很好辦。我從樹叢中跳出去,把她緊緊地抱住,她一高興,準會又變成原來的瑙璃子的。
於是,我想從藏身的地方走出來。正在這時,我的兄弟,不,是比兄弟還親的我最好的朋友川村義雄映入我的眼帘。他緊挨著竭璃子朝這邊走來。
川村一隻手握著瑙璃子的手,另一隻手摟著瑙璃子的腰,一副連夫妻也要避忌人眼的姿態,異常親昵地走了過來。
看到這些,我就是再傻,也不會傻得以為川村和瑙璃子兩人都瘋了。他們在相愛,在慶幸我的橫死,互結私通之緣。
諸位,想像一下我當時的心情吧。就是現在我也覺得窩心,甚至不由得捏緊拳頭。
唉,要知道是這樣,我怎麼還會吃那麼多的苦從墳墓里爬出來喲,在那地下的黑暗世界餓死多好。墓中的恐怖、痛苦,比起現在目睹妻子不貞的悲酸,那一切又算得了什麼了!
當時,要是我的憤怒能輕上一半,那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吼著:“沒良心的!”跳出樹叢,把他倆揪住宰了。
然而,我的憤怒不是世間一般的那種憤怒。真正的憤怒是沉默不語。我忘記吼叫,忘記撲過去,甚至也忘記自己在哪兒,像塊化石一樣木然僵在地上。
我已經不是人,而是一塊憤怒的頑石。我屏住氣息,瞪大眼睛,不聲不響地等著,看他們究竟要幹什麼。
兩個不義之徒做夢也想不到大牟田敏清就藏在不到兩米的樹叢里。他們坐到為我們夫婦做的長椅上,身貼身地說起了悄悄話,宛然是一對夫妻。不,是比夫妻還要親見的情侶。
從我隱藏的地方到長椅,相隔只有三尺左右,月光亮如白晝,就是我不看,他們面部肌肉的每一根線條都歷歷在目;他們卿卿味味的細語聲也聽得清清楚楚,仿佛就在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