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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村全明白了。他知道,數噸重的水泥塊正徐徐下降,將要把他壓成一塊肉餅。天花板與牆壁之間沒有一點間隙;天花板和地板都是光滑的平面,連一隻小蟲也無處藏身。
諸位,這是誰有惡魔才想得出的辦法,是復仇之神授給我的妙計。將房間本身用作殺人兇器,有這種先例嗎?
川村大概是真的瘋了。他眼睛盯著天花板,像只路鼠一樣在狹小的屋子裡、在汽缸里來回亂跑。
他明知是徒勞的,仍揮舞拳頭,拼命捶打著四面的牆壁。終於,手上的皮擦破了,血滴喀滴嘻地流了出來。
“救命,救命,救命……”
令人毛髮直豎的慘叫在四面的牆壁上產生回聲,變成異樣的聲音傳了出來。
“哈哈哈哈。”
我痛快得像個惡鬼一樣捧腹大笑。
在西方的復仇故事裡,見到落入網裡的犧牲者那副可憐而又悽慘的樣子,便乾脆放棄了復仇,這種例子不勝枚舉。可我卻不是那樣的懦夫。川村這些痛苦與我受過的苦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的。“以眼還眼,以牙還牙!”這是我不可動搖的信念。
“川村君,你聽著。明白我的意思嗎?我安裝這種奇怪的裝置,這用意你明白嗎?你將被水泥塊壓成一塊肉餅。並且,我要讓同樣被壓成肉餅的嬰兒屍骨緊貼在你的脖子上。我要把那可怕的父子肉餅給她、給那個生下那嬰兒的女人看。她會多麼驚恐啊。我不久就可以欣賞到她那副神態了。哈哈哈哈哈。”
我發瘋般地大叫大嚷。
川村的痛苦是長時間的。天花板與地板相接觸,足要一個小時。其間,他不得不一面支撐著像蟲爬一樣徐徐下降的天花板,一面慢慢地彎下腰,接著蹲下來,一會兒又坐下來,終於橫臥著,直到被關在壓頂的盤石下,骨頭被架在壓油墩子上,都一籌莫展,無計可施,只能哭喊著束手待斃。啊,誰受過這樣大的苦?
川村像是一隻被扔到宰狗圈裡的野狗,瘋狂地又哭又喊。
“啊,我為什麼不快點兒死啊。殺了我吧。把剛才那把匕首還給我。開槍打死我吧。勒死我吧。殺了我吧……”
種種哀求和詛咒斷斷續續地從視孔里傳了出來。
水泥天花板下降到一半的時候,操縱機器的志村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他面如土色,滿臉是汗。
“老爺,我實在於不了。請您發發慈悲,把我解僱了吧。”
他呼呼呼呼地直喘粗氣,要求我解僱他。
“害怕了嗎?”
我冷冷地問。
“是的,我害怕。比起他來,倒是我不想活了。”
“我不勉強。不必讓你也受這樣大的痛苦。你幹得不錯,現在就解僱你。這是一點兒小意思。”
我把事先帶到殿堂里的摺疊式皮包遞給了志村。那裡面裝有十萬元鈔票。
志村離去後過了十分鐘左右。一度接通電源的機器,雖然他不在,仍不停地運轉。
我站在那個視孔前,盯著一件奇妙的東西。
那是從視孔里突然伸出來的一隻手腕。
人求生的慾念是驚人的。川村竟想從那僅有三寸大小的視孔里逃生。不管可能不可能,像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他抓住了那個小小的窟窿。
他起初想從那兒伸出腦袋,可是視孔里露出來的那張臉卻一點點地下去了。水泥天花板已經下降到視孔的平面,強有力地把他的頭壓了下去。
頭已經不行了。可是還有一點兒縫。川村從那縫裡伸出了右手。光手腕逃出去也好。多麼執著的慾念啊。
手腕漸漸地被勒住了。
五根手指在空中亂舞。手腕像只生物一樣痛得亂扭。
接著,一陣垂死掙扎。
五根手指緊握在一起,隨即痙攣了二三次,便無力地鬆開了。與此同時,伸得筆直的手腕像火車的信號器一樣軟綿綿地斜吊下來。
詭譎的諾言
我把姦夫川村義雄同他的私生子在巨大的汽缸里壓成了肉餅。復仇事業圓滿地完成了一半。可是還剩下姦婦瑙璃子。隨心所欲地折磨那個漂亮的賣淫婦,才是我復仇的最大目的,才是在墓中復甦的白髮鬼的最後願望。
打個奇妙的比方,就像孩子吃東西時,把最好吃的放在後面,先吃不好吃的一樣,我先幹掉了並不那麼重要的川村義雄,把關鍵的瑙璃子留在後頭玩賞。對她我可是慎之又慎的。
現在該品嘗那最上等的美味,該盡情地懲罰那個美麗的惡鬼了。這一不可言狀的異樣的期待幾乎使我心碎,以至有時情不自禁地想放聲唱起荒唐的流行歌曲,而又猛然捂住了嘴巴。
你們不喜歡復仇鬼垂涎欲滴的饞相嗎?憎恨我嗎?哦,不用瞞我,你們的臉奇怪地扭曲著哩。你們的眼睛瞪著我,像望著一頭兇殘的野獸、難怪啊,我當時只是一頭一心要復仇的野獸。可是,你們怎麼也想像不出那頭野獸的心情。我已經不是人,憤怒。喜悅、悲哀都與凡人迥然不同。
不久,翹首盼望的我和瑙璃子舉行婚禮的日子來到了。
本來,老人同孤漏的婚禮應辦得儉樸些,儘量不要顯眼。可是,為了儘可能使復仇劇的最後一幕既熱鬧又卓有成效,我不顧社會上的輿論,舉辦了格外排場的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