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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髮老翁要結婚了。人們先是驚得目瞪口呆,接著是熱烈的掌聲,並且四下里響起好奇的叫喊聲:
“那位幸運的新娘是哪兒的?快,快告訴我們。”
確也難怪。以厭惡女性聞名的我突然披露了一條萬萬想不到的消息。
在說出新娘的名字之前,我盯盯地瞅著坐在我對面的川村。川村驚慌地眨巴著眼睛,大概是精神作用,臉色微微發白。
“我的未婚妻不是處女。但是,她比任何處女都純潔,比任何處女都高尚,比任何處女都美麗。這樣一說,諸位就猜到了吧?雖說S市範圍廣大,但除了我的未婚妻,卻再沒有第二個那樣的女人了。”
我進行了一生中最精彩的一次個人演說。那些社交界的頭面人物個個一言不發,呆怔怔地從周圍盯著我的臉。
“是的,正加諸位所料,她就是子爵大牟田敏清的妙齡遺編瑙璃子。我回到這座城市以來,同瑙璃子進行著純潔的交往。隨著同她的交往,她的天真不知不覺地使討厭女性的我翻然改變了觀點。我們已取得大豐田家的諒解,擬於本月二十一日舉行婚禮,目下正為喜事加緊籌備……”
結束語還沒說完,突然爆發了暴風雨般的掌聲,祝詞紛紛飛來,甚至有人喊:“里見老人萬歲!”人們一齊涌到我身邊要求握手。
然而,我對那些人連看也不看,只是凝視著川村義雄的臉,饒有興味地端詳著他的表情。
川村的臉色起初由於吃驚和恐怖而蒼白,接著由於滿腔怒火而漲得通紅,最後由於無限的痛苦變成了可怕的豬肝色。
他雙目灼灼,像要把我吞下去似地瞪著我。而我呢?同他那怒不可遏的神情截然相反,我快活地微笑著,死盯盯地瞅著他。
在一陣騷亂之後,人們也許嗅到了不尋常的氣味,忽然沉靜下來,注視著我們倆的奇怪的對視。
川村微微動了動嘴唇。他是想說什麼,都激動得話都說不出來。然而,他終於開口了:
“里見先生,您剛才說的不是開玩笑吧?”
“玩笑?哈哈哈哈哈。”我樂得哈哈大笑,“你說什麼呀,開玩笑能說這種事嗎?”
“那麼…”
川村惱很得渾身直顫。
“嗯?”
我仍舊笑嘻嘻地,落落大方地問。
川村不答話,緊咬著嘴唇猛然站了起來。他站起來左右看了看,接著抓起面前的酒杯,像瘋子一樣突然朝我扔了過來。
我猛一低頭,酒杯摔到後面的牆壁上,叭地一聲撞得粉碎。
“你這個騙子!”
他像野獸一樣吼叫著,兩眼圓瞪著我,猛地跳到桌上,朝我撲了過來。
“幹什麼?你瘋了?”
兩旁的兩位紳士抱住川村的腿,好容易把他從桌子上拖了下來。滿席賓客一齊瞪著這個瘋子。
川村大概是受到周圍叱貴的凝視,也覺得難為情了,沒再動野蠻。可是他心中卻憤怒至極,發紫的臉像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地對著我。
“哈哈哈哈哈,腥,諸位,惹出這場意外的亂子,實在抱歉。”
我泰然自若,愉快地笑著說。
‘川村君好像搞誤會了,不然不會對今晚歡迎會的主辦者我耍出這番野蠻的。川村君,怎麼回事?你這樣做是恩將仇報啊。是不是對我有什麼不滿?若是那樣,等以後細聽你說,好嗎?別在宴席上胡鬧。”
然而,川村仍像塊石頭一樣木然呆立,不回答我的話。在異樣的沉默中,我們又奇怪地互相瞪著。可是不一會兒,他突然轉過身,把椅子碰得嘩啦啦地直響,快步朝門口跑去。他沒致一句答詞,就要退出歡迎宴席。
“附君,有事就請到Y溫泉別墅,我今天晚上住在那兒。”
我在離去的川村背後喊道。
川村聽到了我的話。可是他頭也不回,像個啞巴一樣默默地消失在門外。
不用說,川村一走,宴會便十分冷場。歡迎會的主賓不在,這場宴席便索然無味了。我決定若無其事地敷衍一陣就早早收場。與會者們大約猜到了緣由,可是他們什麼也不說,陰鬱地相互道了別,各自回家去了。
陷阱
當晚十點左右,我在Y溫泉那座小別墅里做好了一切準備,急不可耐地等待著川村的到來。
川村準是從宴會場徑直跑到瑙璃子那兒去了。他要去譴責他萬沒想到的瑙璃子的變心。
可是瑙璃子不在。她按照我的意見,為避開川村,今天一早就出去旅行了。她帶著一個女傭人,去進行二三天的小旅行。
川村大概要向看門人打聽我們的事,並且准能明白我同瑙璃子的訂婚是真的。因為,瑙璃子已經接到川村今天返回的通知,明知他要回來,卻外出進行去向不明的旅行,這不是變心是什麼?川村要因此而遭到第二次強烈的打擊,嘗到慘遭背棄的男人的痛苦,嘗到過去大牟田敏清嘗過的同樣的痛苦。我知道,川村深愛著瑙璃子,以至在宴席上就撲過來揪住我。明白我背叛,瑙璃子變心,他豈能善罷甘休。不把姦夫姦婦(在他看來,我們才是姦夫姦婦。)大卸八塊就不能解恨。可是,瑙璃子去向不明,準是跑到姦夫我這兒來了。他會帶上手槍或匕首來找我算帳。反正他是不會白白放過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