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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仿佛是與二人的生活同步一樣,春天悄然而至。他們的畫室被一種濃厚的粉色大氣輕柔地籠罩著。早櫻也開始零星綻放,就在此時蝶提出了一個奇怪的請求。
如果諸位讀者允許的話,作者想稍微描述一下他們畫室里的生活究竟是什麼一種狀態。同時,蝶的奇怪要求是在什麼場景下提出的,三郎又是如何輕易答應的,對於這些想稍作贅述。如剛才所述,在某個溫馨春日,緊閉的三郎畫室內,呈現出一派玩具箱打翻的景象。在十坪左右的地板上,亂糟糟地鋪著大紅地毯,華麗的緞子鴨絨被,幾個長椅用靠墊、虎皮,以及厚毛毯等扔得到處都是,房間的各個角落裡,堆放著長椅、交椅、滿是書籍的圓桌、畫架、三腳架、文具箱等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像是退潮後的海草一般凌亂不堪。另外,在牆壁及天花板上侷促地掛著符合三郎口味,形態各異,呈現出令人費解姿勢的東西方名畫呀,複製品呀:有是真人兩倍大,妖冶之極的裸女全身像;也有像殘疾人一樣,肌肉扭曲的勞動者的裸體像,形形色色,各種造型的男女肉體烘托出一種血腥、怪異的氛圍。
“再游一下,就像在真正的大海中暢遊一樣。”
三郎立在窗邊的長椅上,一手拿著素描本,作著要求。在其腳下的大紅地毯上,白得耀眼的蝶全裸著,不停地搖動著濃密的黑髮,做出遊泳的姿勢。“但這樣,無法自由自在地游啊。
雖這麼說,她還是悠然地做著那不可思議的全身運動。他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可笑的舉動呢?從三郎手握素描本來看,難道他想以蝶為原形畫一幅《婦女游泳圖》嗎?或者這僅僅是他們充滿孩子氣的遊戲。不是的。這恰恰是剛才提及的野崎三郎那令人費解怪癖的一種表現。而蝶對他的要求毫不拒絕,由此推測她恐怕也有和野崎三郎相同的怪癖。
“喂,就那樣,就那樣保持住,行嗎?”
每當捕捉到蝶遊動時的某種姿態,三郎就會像攝影師那樣叫著,迅速地素描下來。這也是他們這一遊戲的一個目的。蝶不停地胡亂擺動著手腳,這時最能發現全身的自然美,而這種美平時是不太容易被發現的。那種瞬間的姿態被描繪在素描本上,永久地保存下去。
“看著你的身體,讓我想到漁民網上活蹦亂跳的加級魚。而且不是內海中的加級魚,而是日本海中長大的,肉繃得緊緊的大加級魚。”
“本來就那樣,我自小就在日本海的大浪中暢遊的。”
站在仿佛是陸地的長椅上的三郎與在大紅地毯海洋中沉浮著的蝶不時交談著。
這不可思議的遊戲是從蝶泳技高超這一話題而突然想到的。從她那在柔軟地毯上狂舞的姿勢上看,好像真是一個游泳健將。如青蛙般蛙泳,如小香魚般敏捷地側泳,如水蛇般全身上下起伏的蝶泳,抱著膝蓋像陀螺一樣團團轉。蝶這種千姿百態的水中舞蹈與花里胡哨的房間相稱,給我們展現一個怪誕、艷麗的夢境。
事實上蝶也的確是個了不起的游泳高手。她說自己是在日本海的洶湧波濤里長大的,這決非胡說八道。如果她沒有在大海、在泛著浪花的波濤中得到錘鍊,怎麼會有這豐滿、結實、充滿活力的身軀呢?後來,當她成為舞女,不也是這經歷風雨的身軀給了她無盡的勇氣嗎?“啊,累壞了。看!臉上、身上都被汗得濕乎乎的。”
蝶游累了,從大海中爬起來,其身體如她所說,皮膚充血,微微泛紅,滲著汗,給人一種嬌媚的感覺。
“真的累壞了,給我揉一揉肩膀,好嗎?”
她靠在三郎站立著的長椅旁,整個身體軟軟的,豐潤的肩膀衝著三郎。聽到她的懇求,仿佛遇見幸事一般,他立刻惟惟喏喏地揉了起來。
“我有一個請求,一生就這麼一個請求。”
“說說看。”
“我想和你兩個人躲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拜託了。”
“為什麼?有什麼要躲避的人嗎?”
“不,不是的……我想和你兩個人跑到山裡去,過二人世界,真正的二人世界。三郎君,你從未這麼想過?”
“是啊,真正的二人世界,在大山里……”
蝶的這個奇特想法蘊喻著什麼,對此三郎就算想也想不明白。他此時正沉浸在觸覺享受中。每當他的手指摁下去,蝶那柔滑的肩膀就會有一個如酒窩般的小凹陷。
“不讓任何人知曉,悄悄地,就像私奔一樣,我們兩人跑到某個地方去,並且從此後不再回東京。”
“你越說越有趣了。好吧,我們兩人去溫泉浴場,怎麼樣?”
一說到溫泉,三郎腦中浮現出一個計劃。去年年底,他曾去過信濃山中一個叫S的溫泉浴場,意外發現了個奇特的賓館。隨著故事的發展,讀者將會明白那是一個怎樣的賓館,這裡就不贅述了。那裡有讓病態的三郎喜不自勝的設施,另外,那個賓館老闆雖和他僅僅交談了兩三次卻頗為投機。這種記憶讓三郎不由想到帶著蝶再一次去那兒,不也是很好嗎?
“那麼我們去信濃的S溫泉怎麼樣?那裡有獨特之處,你肯定會喜歡。”
“但,我們還要回來嗎?我的意思是此一去便不再回來。私奔一樣,那才好。這間畫室乾脆就賣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