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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幾天中,他為了尋找賓館老闆,從一個山頭轉到另一個山頭。他找到失火村莊的人們、賓館的服務員向其詢問,他向車站的剪票員打聽,但是沒有一個人看到賓館老闆。從賓館到車站只有一條路,而車站的旁邊正好有個小村莊,如果從這裡出逃不可能不被人看見,而且如果不坐火車又不可能跑遠。看來,對於逃跑者來說最安全的一條逃生之道便是朝相反的山中深處進發,逃到這個H村莊後再從這到附近最近的火車站。
幸虧三郎的模樣已經變了,所以不會讓其他人認出他的身份,也無須藉助警察的力量,他決定就像古時的復仇者一樣單身追敵。並且一旦向別人講述事情真相,就必然會暴露洞穴中的秘密,而自己那令人作嘔的罪行,那生吃朋友之肉的事情就必定會讓遠在東京的友人們知曉。他對於那種惡魔的行徑開始感到有一種異常的魅力,正因為如此,他這種被羞恥、恐懼壓得喘不過氣,再加上以前就有的厭人怪癖使他拼命向山林深處跑去,與其說是想與賓館老闆碰見,倒不如說是一種想脫離人境的野獸之心。
穿著村里人施捨的破布條,靠樹上的野果、鳥類的腐肉充飢,在山中度過了好幾個夜晚,當他到達H村莊時,與其說是人,倒不如說是木乃伊。
與肉體的苦痛相伴,他眼前不斷出現蝶的幻影。就像吸完鴉片後的夢境,那影子異常大,蝶的臉龐、銀色的毛髮。通紅的嘴唇、豐腴的大腿等等將他的心弄得很亂。可怕的是那決不僅僅是懷念戀人的感情,除此之外,甚至對於蝶他現在也有那種讓人嘔心的食慾。何止如此,即便想到仇敵賓館老闆時,也會產生相同的食慾。他已經變成了徹頭徹尾的食人魔王了。
因此當他到達H村莊後,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那悽慘地豎立在山廟墓地上的簇新的舍利塔。一想到那下面泛青柔軟的肉塊,他就不甚煩惱。那尖利的爪子撕爛屍體皮膚時的快感,嘴裡塞滿血乎乎、稀溜溜東西時那難以名狀的甘美,這些記憶讓他發抖,像打擺子一樣。
那天晚上,他潛入墓地。不用說,他是想打開新的墓地,大吃腐肉。他已經不是人了,野獸之心已經將一切倫理道德拋在腦後。
沒有工具,光憑那很疲勞的雙手去挖掘鬆軟的土地並非易事。但是這人面獸心的東西很執著,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如漆般的黑暗中,他像一個看不見的怪物一般無聲地持續忙碌著。
但是當其好不容易挖到一半時,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礙事鬼。他的面前出現了另一個影子。而且那個影子就像三郎自身的影子一樣,在墓地的另一面挖掘起來。
三郎被這噩夢般的恐懼弄得大汗淋漓,不禁躲到旁邊石碑的陰暗處,緊緊盯著對方。那黑影在黑暗中蠕動著,所以辨不清對方到底是誰。反正那肯定不是自己的影子,因為他離開那裡後,對方還在繼續著挖墓勾當。
奇怪的是當劇烈的恐懼感消失後,竟然產生一種看戲般的好奇心境。他頗有興致地觀看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對方根本沒有想到黑暗中會有偷窺者,急急忙忙地揮動著鐵鍬,但很快注意到了什麼,嘟囔了一句“奇怪啊”。
不用說,他已經發現有別人挖著同一座墓穴。但是比這更重要的是,三郎聽見對方那熟悉的聲音驚訝得要跳起來。發出那種異常柔和的腔調的不正是他數日來苦心尋找的稻山賓館的老闆嗎?這麼一想,黑影那異常肥碩的身材,那粗重的鼻息聲,無不與那人一致。一看對方那黑暗中微微露出的臉,猶如照相機對準鏡頭,那有特點的薄眉、細眼,如坐墊般肥厚的嘴唇清清楚楚。
三郎儘量抑制住自己想逃跑的念頭,考慮在這種場合該採取什麼對策。是突然跳出去還是破口大罵,左思右想之中竟然違背意志,抑或是下意識的遊戲心情,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晃晃悠悠地接近對方。並且當臉與臉只有一尺左右的距離時,用一種沉穩的聲音,隨意地說道:“晚上好。”
不用說對方大吃一驚。他很長一段時間呆立著,緊緊地盯著這邊。
“你是誰?”
過了好一會,他顫聲問到。
“是我,野崎三郎。”
三郎的聲音聽上去嘻嘻哈哈的。
黑暗中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那兩張露著傻笑的蒼白臉蛋無聲地相對著。
“明白了嗎?”三郎又嘟囔了一遍。“我從你沒下的陷阱中跑了出來,而且一直都在找你。”
即便這樣,很長一段時間,對方還是不太相信,似乎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才用一種異常平靜的語調反問道:
“你想復仇吧?進藤那小子怎麼樣了?”
“你殺死了他,獲救的只有我一個人。”
他們無感情地低聲相互問答,儼然說著無聊的日常會話一樣。
“那你一定從進藤那小子嘴裡聽到了什麼。”
“你的壞事,我都聽說了。”
“哈哈哈哈哈……”這食人魔王恐怖地、放肆地大笑起來。
“那你準備把我怎麼樣?”
“我想知道蝶的事情,把蝶還給我!”
“哈哈哈哈,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還給你。”
說著,對方又開始揮動起鐵鍬。又用一種曖昧的調子補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