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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藤這陰險、低沉,像是空洞中迴旋的不可思議的笑聲讓另兩人不由地顫抖起來。他們不知道如何解釋進藤所說的這一長段與當前問題沒有絲毫關聯的話語。說不定這裡面蘊涵著他的陰謀。也許他正暗示著某個可怕的計劃。一想到這,他們朝著這個看不見的敵人擺好了架勢。
第二十九節
“我一看見那玩意兒就不能不害怕。”
黑暗中,如奇特的唱機一般,進藤那嘶啞的聲音繼續響著。
“大副那是什麼?我問道,那小子一下子笑了起來,拿著簽敲打著船板粗暴地說他已受不了。我不說你們也明白,如若不共食,肚子已經餓得受不了。明白吧,如果不共食,已經受不了了。
喂,你們在聽嗎?……怎麼出奇得安靜?好好聽著。……我就那樣和大副說著話,另外兩個人雖說已累得爬不起來了,但也想聽一聽,就這樣豎著細脖子瞪著這邊。我鐵青著臉瞪著那些簽,大副就瞪著我那張臉,我們當時想著必須共食。他們很快就明白過來。明白了簽的用途。當時四人相互看著的表情是從未見過的。我再此之前也曾遭過難,一點小事是不會讓我吃驚的,但只有那時我非常害怕。小時侯,老婆婆曾給我看過恐怖的地獄畫捲圖。那時,小艇上的場景不就是一副地獄畫捲圖嗎?”
如果黑暗會讓人發狂的話,那不僅是講著亂七八糟長篇大論的進藤,就連聽著的這兩人也已半瘋狂了。之所以這樣說,就以野崎三郎的心境而言,他甚至連進藤的話聲是真人的聲音還是自己的幻聽都分不清楚了。事實上,除了這通順的話語聲外,還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音樂,如同電話串線時斷時續地傳過來。那似乎是中國音樂中的胡琴,曲調異常地催人人眠。那曲調讓人覺得自己好像一個人沉墜於深海中,產生一種無法形容的寂寞、無助的感覺。
“……最終我們抽籤了。”
進藤的話聲停頓了一陣後,好像又想起來一樣繼續說道。
“我們四個人都像幽靈一般青著臉,牙根打顫,開始抽那用布條捻成的簽。這世上恐怕很少有這麼當真的賭博。那胖乎乎的貨主剛伸出手就縮回來,現在想起來那簡直是一瞬間的事。但那時是關係生死的決鬥時刻。因為一旦抽錯簽就將喪失性命。我當時已經無所謂了,第一個去抽籤,仿佛是對他們說有什麼好害怕的,瞧我的。按規定抽到短簽的人將被殺死,而我卻抽到了長簽。隨後是廚師,那貨主也硬著頭皮抽了,大家都是長簽。看來大副那小子自己作簽,自己中籤。當時他那張苦臉讓人看了不知是哭還是笑,不可思議。好一段時間悵然若失地沉默著,突然大笑起來。他卑鄙地欺騙我們說:‘你們大家當真了嗎,你們不明白那是開玩笑嗎?’想想他的心理也實在可憐。但肚皮餓的感覺也很可憐,這兩種感覺是格格不入的。因此雖然總感到他可憐,但手已朝他掐了過去。”
那時,野崎三郎感到脖子周圍有手指觸碰,大吃一驚,用手一揮,可能是心理作用,周圍是空蕩蕩的黑暗,毫無人蹤。進藤的聲音從比剛才更遠的地方傳過來,好像他漸漸遠去,那話聲仿佛從對面的角落裡傳過來。這可能是因為太餓了,三郎的耳朵已聽不清聲響,也可能是他在不知不覺中已從那可怕的進藤身邊離開了。
從那時起,除了進藤的講話聲外,從另一個角落傳來別的嘈雜聲。這決不是三郎的幻聽,連進藤也在叫罵著:“吵死了,即使動來動去也沒用的。給我安靜點。”不用說這是植村喜八由於肚子餓而亂動。三人中最懦弱的他終於受不住了,一邊呱撻呱撻痛苦地扭動著,一邊發出嗚咽聲:“疼死了,疼死了。”他一定因為肚子太餓了而被胃痙攣那樣的劇痛折磨著。
進藤幾次想繼續說,都被植村打斷了,最後他終於惱羞成怒,破口大罵起來。但很快他像想起什麼又用歡快的腔調喊起來。
“喂,有好辦法。我能讓你不必抱著空腹到處亂打滾。誰拿著火柴?不好意思,能劃一根嗎?我有辦法,找到吃的。”
那時火柴在植村的手裡,但就算聽到進藤的話也不相信他真有辦法,所以他怎麼也不劃亮火柴。
“喂,火柴。火柴。這種疼痛沒什麼,只要吃點東西就沒事了。我也有過這樣的感受。快,劃著名火柴,火柴。”
像是告知什麼好消息一樣,進藤的聲音聽起來興高采烈。於是連被劇痛弄得死去活來的植村也似乎明白了,哼哼著,終於劃著名了火柴。
“你把和服脫下來燃燒。如果亮的時間太短不行。野崎君能不能幫一幫忙。快點,如果不快點火柴就要滅了。”
進藤不愧是體格強健,雖然也一樣空腹,但看起來其體內還殘有超乎一般人的精力,一邊說著,一邊邁著穩健的步伐,滿不在乎地向洞穴的那一邊走去。剩下的兩人還不明白進藤的話意味著什麼,但不管怎樣,先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植村將和眼放在火上,洞穴中啪的一下子就被染成黃色。
“不要慌亂,我講的食物就是這個。”
順著進藤的聲音望去,那傢伙已性急地反握大折刀,跨在那個他稱作賓館老闆娘的女人的屍骸上。原來他是想用這屍體的腐肉來治癒植村的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