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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作為比賽休息間隙的助興節目,由女大力士表演舉重。”
啪、啪,穿著印字短褂的男子,敲著梆子說著。
看上去很重的酒桶、土袋子等被抬了上來。在更高一點的後台,伴隨著三弦琴,傳來類似槲曲,但又略顯悲悽的歌聲。
那時,越過摔跤場,植村朝對面看台望去,發現一個意想不到的男人,他不禁縮了一下脖子。他怎麼也不會忘記那張扭曲著的鉛灰色的面孔。植村揣測那人也許已記不起自己的模樣,但他還是有點害怕,慢慢地混入人群里,那天晚上的情景又歷歷在目。
第四章
第十二節
一個異常漆黑的夜晚。喜八在某個酒館中喝醉了,正沿著寺廟的長牆根晃著。當時並非深更半夜,但路上毫無人蹤,遠遠地傳來電車的軋路聲、中國麵館的笛聲、值更的梆子聲,真宛如深夜一般。
走到土牆的盡頭,正準備拐向小胡同時,突然,一塊和服的衣袖輕輕地掠過喜八的胸前,一個年輕女人急喘著,躲到他背後稍稍四進去的黑暗處。
“救救我!”
清風般的柔聲讓喜八止住了腳步。當時根本就沒有思考的餘地,在同一胡同處出現了另一個人,像是捉拿這藏身之女的。在微亮的路燈下,距喜八一尺左右的地方,出現了一張男人的面孔,一張異常扭曲著的鉛色的面孔。很顯然,對方也被突然出現的喜八給弄得手足無措,一動不動,窺探著這邊。他們彼此能感受到對方異常的呼吸。
瞬間,也許是從說書中受到的啟發,喜八想到了一條妙計。
“餵!”
他一邊回想著平素在這一帶溜達的刑事偵探的精悍神態,一邊下腹運氣地叫嚷著。
“你想對這個女人幹什麼?”
話音剛落,出現了意想不到的結果,對方竟一下子掉轉身,從剛剛來的胡同暗處跑掉了。他的動作太快了,以至於喜八竟嚇了一跳,真可謂又驚又喜。
“非常感謝!”
過了會,仍然躲在暗處的女人興奮地叫著。
“那人已經走了嗎?”
“稍等一下,我再看一看。”
喜八心中有一種難以言表的滿足感,稍微挪動一下腳步,觀察了一下胡同的黑暗處,盯著看了一會,覺得的確沒有人了。
“沒事了。那傢伙肯定滾到什麼地方去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女人畏畏縮縮靠近喜八,朦朧的燈光映照出其面孔,裝束一般,但曲線豐滿,容貌誘人。這個看上去像是招待的女人垂著頭,忸忸怩怩站在那裡。
“回哪?我送你。”
喜八拍著胸脯站在前頭。
“往這邊走嗎?……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剛才,我差一點被殺死,那人是有前科的,剛剛才從監獄中放出來的。”
說著說著,兩人離開寺廟的長牆根,走到稍稍明亮一點的大街上。
“以前你就認識他?”
“哎!一點點而已,沒有深交。我就像被毒蛇纏住一樣。他一直跟著我,威脅說如果不聽從他的話就殺了我。剛才他懷裡就揣著短刀。”
“幹嗎不報警?”
“你是警察嗎?”
“不是,剛才是嚇唬他的。我是個畫畫的。”
“啊?”女人露出驚訝的神情。“如果報警的話,豈不更加恐怖?如果那樣恐怕就真的要被殺死了。算了,還是逃到一個那傢伙怎麼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她半是自言自語地反覆嘟噥著。
“如果可以的話,能否詳細說一說?如果有我能辦到的事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喜八拋卻了羞澀,信口說到。
“謝謝。我想我自己一個人能應付。”
從那女人的話語中,一下子就感到拒絕之意。喜八的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平時就比一般人要懦弱的喜八再也沒有勇氣說幫助一類的話了。當街道兩側的房屋逐漸變得明亮起來時,穿戴破爛的他漸漸覺得有點自卑。不知從何時起,方才黑暗中的英雄變成了膽小鬼,連被自己救下的女人看一眼都覺得無比羞愧。
“非常感謝。現在我沒事了。從這我一個人能回去。”
她朝著傻乎乎站在那裡的喜八鞠了一躬,輕輕地拐過明亮的街道走了。喜八無地自容,故作無表情狀若無其事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更為可笑的是,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被救女子的身份。
“啊!想起來了。她不是K舞蹈團里的舞女嗎?”
他覺得曾經見過她。以前他經常光顧的淺草六區的曲藝場裡,有一個名叫胡蝶,頗有人緣的舞女,她不知何時從舞台上消失了。想不到會在這裡遇見。她竟然在這暗淡的地方築窩,過著漂浮不定的日子,還要被那個有前科的傢伙追得到處亂跑,實在可憐。
當他明白被救女子是舞女胡蝶後,喜八的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他宛如透視到充斥在淺草附近的罪惡的一個側面而感到興奮不已。眼前描繪著前科者那抽搐、鉛灰的表情以及胡蝶的背影,在黑暗的小道上踏上了歸家之路。
植村喜八當然不知道,他所救的這個舞女不是別人,正是野崎三郎的戀人蝶。她那晚離開三郎畫室,歸途中受到那個有前科之人的襲擊。喜八被捲入這個故事便是從這次與蝶的偶然邂逅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