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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路變成了下坡,令人心驚膽顫地一直向下、向下地降下去。
諸戶那全黑的身姿在我眼前左右搖晃著往前進。每當左右晃動的時候,他手上拿著的蠟燭火焰就忽閃忽閃地時隱時現。模模糊糊能辨出是紅黑色的凹凸不平的岩石,向後,向後,一直向後地好像從頭上越過而去。
過了一會兒,隨著前進,感到無論上邊和兩側,岩石都好像從眼界上遠去了似的,是碰到了地底下的一個大廳。這時,我突然發現,手裡的繩結幾乎沒有了。
“啊,沒繩子了!”
我不由地順嘴說了出來。雖然不是用很大聲音說的,耳邊卻轟地響出很大的聲音,並且,馬上從什麼地方有人小聲回答:“啊,沒繩子了!”是地底的回聲。
諸戶為那聲音吃了一驚,回過頭來問:“嗯?什麼?”並把蠟燭朝我這邊照過來。
火焰搖曳,他全身都亮了起來。就在那時刻,突然聽到“啊!”的一聲喊叫,諸戶的身體忽然從我的眼界裡消失了。並且,從遠處傳來“啊!啊!啊!……”好幾個重複的、逐漸變小的諸戶的叫聲。
“道雄君,道雄君。”我慌張地呼喚著諸戶的名字。
只有回聲“道雄君,道雄君,道雄君,道雄君”在回答。
我受到這異常恐怖的襲擊,伸手探摸諸戶的行蹤。但是,轉瞬間,腳踩空了,朝前倒了下去。
“痛!”在我身體下邊,諸戶喊道。
什麼事呀,那兒的地面突然低下去了2尺左右,我們重疊著倒在了一起。當諸戶掉下去的時候,重重地撞了膝蓋,沒能立刻回答。
“真倒霉啊!”黑暗中諸戶說。
然後,做出想起來的樣子,可是,好不容易才聽到一聲倒吸氣聲,諸戶的身姿才在黑暗裡浮現出來。
“受傷了?”
“沒關係。”
諸戶點燃蠟燭,又開始走起來。
我也跟在他後面。但是,往前走了三四米的時候,我突然站住了。因為發現我右手裡沒有任何東西。
“道雄君,把蠟燭借我一下。”我使勁兒忍住心慌,招呼諸戶。
“怎麼了?”
諸戶疑惑不解地把蠟燭伸了過來,我立刻拿了,照著地面四處轉著走,並且還接著說:
“沒什麼。什麼事都沒有!”
但是,不管怎麼找,靠這微弱的燭光,也沒能發現那細麻繩。
我對那大洞穴還不死心,到處去找。諸戶可能是感覺到了吧,突然跑過來,剛抓住我的手腕,就以不尋常的語氣喊起來了:
“把繩子弄丟了?”
“嗯!”我慘聲回答。
“不得了啦!丟了它,說不定我們要在這地底下繞行一輩子啦!”
我們逐漸慌張起來,拼命地到處找。
因為是在地面形成階梯的地方滾倒的,在那兒找為好,所以,用蠟燭照著地面走。但是,形成階梯的地方,到處都有,而且那個洞窟里,開著口子的狹窄側穴也不是一個、兩個,因此,終於弄不清哪一個是剛才來的路了。在尋找中,也是擔心不准什麼時候迷了路的樣子,越找心越慌。
後來,我想起了《即興詩人》的主人公也體嘗過相同的經驗。鷗外的著名譯文裡,把少年的恐怖作了形形色色的描寫:
“當時,我們周圍一片死寂,什麼聲音都聽不到,只聽見岩石間時斷時續的水滴在孤寂地滴響。……突然察覺,向畫匠的方向看去,只有洞穴的回音。畫匠喘著大氣,在一個地方繞著跑,……覺得那種神色非同尋常,我也站起來,哭出了聲。……我應該拽著畫匠的手,爬上去。我不想呆在這兒,我發了脾氣。畫匠說:‘你是個好孩於,我給你畫畫,給你點心,這兒還有錢。’說著,掏起衣服口袋,取出錢包,把裡邊的錢悉數給了我。我接過來時,感到畫匠的手冰冷,抖得很厲害。……他俯下身親吻我,說我是好孩子,他也要向聖母祈禱。我想喊叫:‘是我把線弄丟了!’”
《即興詩人》的主人公們,不久找到了線頭,因而做到了平安地進出那地下迷宮。但是,同樣的幸運會降臨到我們身上嗎?
第37章 麻繩的切口
與畫匠菲德里根不同,我們沒有祈求神靈。是因為這個吧,沒有能像他們那樣輕易地找到繩頭。
儘管是在挺涼的地下,我們卻全身流汗,發瘋地轉著找了一個小時以上。由於絕望和對諸戶的歉意,我多次撞向冰冷的岩石,直想哭。要不是諸戶的堅強意志激勵了我,恐怕我就決心不再探索,在那洞中干坐著等著餓死了。
我們不止一次被居住在洞穴內的大編蝠搞滅蠟燭。它們那討厭的毛烘烘的身體,不僅往蠟燭上,還往我們臉上撞。諸戶耐心地反覆點燃蠟燭,不停地在洞裡有計劃地搜尋。
“不能慌!因為,只要冷靜沉著,沒有道理找不到一定在這兒的東西。”
他以驚人的執拗,繼續搜尋。
托諸戶沉著的福,麻繩頭終於被發現了。但是,那是個多麼令人悲痛的發現啊!
抓起它的時候,諸戶和我都因為無比高興,不由地跳了起來,甚至想喊“萬歲!”了。歡喜之餘,我把抓住的繩子不停地往手裡倒拉過來。並且也沒功夫奇怪那繩子怎麼老是拖拖拉拉地延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