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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
以前,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跟你相擁入眠的情景,但是昨晚我才知道,有些東西對我來說,永遠只是鏡花水月,只能想想而已。我知道我這麼說,你會很生氣,你會覺得我在誇大事實,但只有我自己明白,這種事不是沒原因的。我在受懲罰。元元。
我殺了人,所以就得受懲罰。這不關法律什麼事,而是天意。
非常感謝你為我做的一切,你對我真好。我沒想到有一天,你會對我這麼好,我本來以為你對我的感情,愛和恨應該各占一半,但現在卻發現,你對我,百分之百都是愛,這讓我覺得幸福的同時,又覺得非常難過。因為,我也希望你幸福,而且希望你不僅僅是現在幸福,將來也能幸福,而你我都知道,我們在一起是沒有未來的,我不想你只為了快活幾天,痛苦一輩子。
元元,我是個殺人犯。這是個千真萬確的事實,它不會因為你的愛,我的愛而改變。殺人犯就是殺人犯。如果我有電腦,我會把這句話複製一百遍給你。
寫到這裡,你應該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走了,別來找我,也不要再過問這個案子。
過好你自己的生活,就當我是一攤垃圾,一腳跨過去後,就別再回頭了。
我不會再見你了。
你的行李,我已經讓你的父親帶回去了。
你回家吧。
陸勁。”
她把下巴擱在椅背上,眼淚撲哧撲哧往下掉。這封信,她已經看了好多遍了,每看一遍,她都在心裡罵,陸勁你這個混蛋!你這個不守信用的混蛋!你答應我要留下來的!罵完了,她又再看了一遍,心裡又想,這混蛋的字寫得可真漂亮!飄逸灑脫,又不輕浮,筆底還很有力,而他寫信的口氣,就像他給她的印象,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一如既往的柔情似水,有時候,她覺得他比自己更像個女人。
她想到了他瘦長的手指,他的手比一般男人小一點,雖然早年幹過很多粗重的農活,但摸上去並不粗糙,她曾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只覺得難以形容的綿軟和溫暖,常常讓她忍不住想咬一口。
“元元,我是個殺人犯。這是個千真萬確的事實,它不會因為你的愛,我的愛而改變。”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這句話,她都禁不住會想到他的手,還有他老是半開半張的眼睛。他很少睜大眼睛,這興許是習慣,也興許是他的一種偽裝,所以她以前常笑他,“你喜歡眯著眼睛,一定是以前經常偷看女生養成的臭毛病!”,他回答她,“我碰到的女人都不需要偷看,除了你。”當年16歲的她,聽見綁架者說出這句話,雖然心裡恨這個人,卻也禁不住笑了出來。
她怎麼忘得了他?
現在,她還喜歡他稜角分明的嘴唇,她喜歡吻他的嘴唇,喜歡聞他嘴裡那股淡淡的甜麵包味,他好像永遠都在吃甜食,所以每次吻她,她都會產生旺盛的食慾,她想吃他,怎麼吃都吃不夠,她總想把過去沒敢吃的都吃回來。
還有什麼?對了,他的聲音。
她喜歡聽他說話,聽他像嘆息那樣地叫她:“元元,元元,元元……”
很多年前,有一次他不知因為什麼事喝醉了酒,深更半夜,他走到她面前,一個勁地求她,元元,抱抱好嗎?就一次,你抱我一下好嗎?她假裝沒聽見,他一直求了她十幾遍,她才勉勉強強地把手伸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誰知道他猛地甩脫了她,奔出屋去。那天晚上,他沒有回來,她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他走以後,她整夜未眠,一直在擔心他會不會出車禍,會不會去死,因為那時候她就知道他活得很累,很絕望。
那天晚上他一定想到過死,就像昨晚一樣,她想。
晚飯後,岳程和陸勁在客廳的飯桌前重新坐了下來。
“拿出來吧。”岳程說。
“什麼?”
“少裝糊塗,一號歹徒的信和照片。”岳程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陸勁的衣襟。陸勁沒帶行李,那些千里迢迢從安徽帶回來的信被放在他的衣服里。
果然,陸勁拉開拉鏈後,從裡面拿出一疊信來。
“給你,我已經全部整理過了,對重要的段落,還作了標記。”陸勁說。
“照片在哪裡?”岳程想先挑簡單的看,他戴上了手套。
陸勁找出一個白色信封來,把裡面的東西通通倒了出,它們是4張照片和一張便條。
“這就是一號歹徒當初在電話里說的,要給你介紹的女朋友?”
“是的。”
“照片不太清楚。”岳程發現,這些照片很像是偷拍的,場景各不相同,有的在街上,有的在公園裡,主要人物在照片中不顯眼,也沒有正對鏡頭。大概一號歹徒也知道這些照片不夠清晰,所以他還特地用紅色記號筆在4位女主角的頭部各畫了個圈,但任何看過照片的人都會這樣的印象,這根本不是在介紹對象,而是在給另一個殺手確定刺殺目標。
跟隨照片一同寄來的是一張很短的便條,內容只有10個字:
“猜猜她們的性格和職業。”
沒有問候,沒有署名,沒有任何多餘的話,岳程覺得這是一號歹徒第一次說話如此簡潔。
“只有這一句話嗎?”他晃了晃這張便條問道。
“對。”
四張照片中的女主角年齡、打扮、場景各有不同,岳程從中抽出一張,放到陸勁面前。
“一號讓你分析一下這四個女人的性格和職業,來告訴我,你是怎麼回答他的。先從A開始。”這張照片的女主角是一個背著灰色書包的年輕女子,身材微胖,她正靠在公共汽車的站牌上吃雪糕。
“這個,我認為是學生,逃學了,性格有點輕浮,沒責任心。”陸勁抿了一口綠茶說。
“你怎麼知道她逃學了?”
“看這兒!”陸勁指了指女孩背後的一棟百貨大樓,岳程這才發現這棟百貨大樓的玻璃表面印照著一個時鐘,那時候是下午一點。這時間,學生是應該在上課。
“好,下一個。B小姐。”岳程把第二張照片推到陸勁面前。
B小姐戴著黑色方框眼鏡,穿著職業套裝,腋下夾著個黑色的公文包,正從一家小飲食店裡走出來,她一邊走路,一邊在用紙巾擦嘴,看上去好像剛剛吃完飯。這次,岳程仔細看了照片的背景,他確定沒有遺漏掉什麼有用的信息。
“這個人應該是個推銷員,表面光鮮,實際上,收入很低,工作也很辛苦,性格方面,可能比較拘謹。”陸勁把那張照片平攤在第一張照片的旁邊。
“你從哪裡看出她是推銷員?”
“我亂猜的。”陸勁好像有點心不在焉,“事隔這麼多年,我早忘了我說過些什麼了。”
這倒也是。
“那麼C小姐呢?應該很好猜吧。”岳程又擺出了第三張照片。
C小姐剪了短頭髮,穿著白大褂,正站在草坪的一角獨自沉思,看上去她不是醫生就應該是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