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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勁直起了腰,沒有說話。
“我知道她是誰,陸勁。”岳程又道。
“她曾經是我的小鳥。”
“現在不是了。”岳程糾正道。
“的確不是了,她長大了,她真美,不是嗎?身材也好棒。”陸勁充滿回味地笑了起來,回頭斜睨了他一眼。
岳程又產生了想揍這個人一頓的衝動,但他忍住了,腦海里浮現出邱元元竄出去跳到陸勁跟前摟住他脖子的情景,他不得不承認,她當時的模樣,的確美得驚人,讓處於旁觀者的他看得全身血液沸騰,恨不得變成當時的陸勁。可惜啊……
這時候,他聽到羅小兵說話了。
“美什麼美啊!哼!還美呢!”
“小兵,各花入各眼。”
“頭兒,反正我覺得,能看上他那種人的女人就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陸勁冷冰冰地注視著羅小兵的後腦勺,沒說話。
岳程忍住訓斥羅小兵的衝動,問道:
“還有多遠?”
“應該不遠了。”
“這地方的確是很偏僻。他是怎麼跟你說這個被拋棄的女朋友的?”岳程回頭問陸勁,他希望這個人能儘快忘記羅小兵的出言不遜。
陸勁耽擱了兩秒鐘才回答:
“他沒說什麼,只是說那個女人對他很好,甘心情願為他做一切事,但他早就對她厭倦了,聽說這女人懷孕後,他把她打了一頓,一直打到她流產送醫院,後來這女人就瘋了。”
“他是在什麼情況下跟你說起這個女人的?”
“有一次,他談起了自己的性格,他說他向來沒有同情心,他這輩子沒同情過任何人,他舉了這個例子也許是想說明自己的性格有缺陷,他說他小時候很軟弱,後來他殺過很多野貓野狗來鍛鍊自己的意志。”陸勁望著窗外,嘴邊露出一抹殘忍的微笑。
“媽的,意志!你們當自己是什麼人!”羅小兵嘲笑道。
“我們不把自己當人,警官。”陸勁盯著羅小兵的後腦勺,冷冰冰地說。
看慣了陸勁那副文質彬彬的熊樣,忽然看見他脫去斯文的外衣,露出冷酷的一面,岳程忍不住心裡一驚,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槍。
半小時後,羅小兵將車開進了精神病院。這是一棟黑漆漆的五層樓建築,每層樓都有幾個房間亮著燈,他們把車停在空曠的院子裡。一個身材矮胖表情呆滯的中年女人跌跌撞撞地迎了出來。岳程跟羅小兵一起下了車。
“你們是公安局的吧,院長在辦公室等你們,我是管後勤的,他讓我來接你們你們。”那個女人啞著嗓子,沒精打采地說,她的目光朝他們黑洞洞的車廂里瞄了一眼,好像在問,那人怎麼在車裡不出來?岳程懶得跟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多解釋,他把羅小兵拉到了一邊。
“你在車裡等著。我跟院長聊兩句就出來。小心這個人。”他朝陸勁的方向奴了奴嘴。
羅小兵看都不看陸勁,自信滿滿地給說:
“你放心吧,頭兒,有我呢!你還真當他有三頭六臂啊。”
“不要輕敵!”岳程呵斥道。
“明白明白。”
“無論他跟你說什麼,你都不要靠近他,懂嗎?”
“知道了。”
“管好你的槍!”
“頭兒,你怎麼這麼不信任我?”羅小兵嚷起來。
我還真的不信你!岳程想說。
羅小兵的態度讓他極度不安,但現在除了讓這楞小子看住陸勁實在也沒別的辦法了,幸好他剛剛下車時又檢查了一遍陸勁手腕上的手銬,銬得很牢,陸勁的手裡也沒別的東西,相信他沒辦法逃脫。
“陸勁,別讓我操心,你要珍惜你現在得到的一切。”下車前,他對這個殺人犯說。他相信此人已經聽出了他話語中的警告,
陸勁朝他點頭笑了笑說:“我明白。”
看上去還真像個好好先生,真順從。可岳程仍舊感到不安,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也許是陸勁剛剛盯著羅小兵後腦勺時,那無意中被逮住的一抹凶光吧。總之,這個人就是讓他沒辦法完全放心。
“給我盯住他!”岳程又叮囑了一句,才很不放心地跟著那個中年女人走進了精神病院大樓,那個女人早就等得不耐煩了。
“院長辦公室在二樓,他等你們好久了,”女人打了個哈欠,聲音含混地說。
中年女人把他引進了院長辦公室。
院長是個頭髮花邊,戴著寬邊眼鏡的老年男子。
“你好。我是公安局的。”岳程說。
邱元元覺得自己就好像是穿越了幾年的時間迷霧,在街上猛然抓住了一個背對著她的男人的衣角。她真怕那個人轉過身來告訴她,她認錯了。
但是,她沒認錯,就是他,就是他!她以前也曾無數次設想過跟他重逢的場面,也曾想過,如果再見,她會怎麼做,會跟他說什麼
“混蛋!現在後悔了吧!這是你是罪有應得。活該!”她想她一定會說這句話,搞不好還會給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她要告訴他,就是他,耗了她那麼長時間,害得她為補習功課又浪費了一年;就是他,害得她老想去公園草地里躺躺,想像他死去時的愜意,就是他,害得她老把頭髮染成褐色!就是他,莫名其妙闖進了她的生活,把一切都改變了,有時候,她覺得連喝的水裡也有他味道。
每次跟袁之傑親密接觸,她腦子想的全是他。她不想這樣的,她恨他。她應該恨他。
但為什麼,當真的再看見他時,她就把該說的話全忘了。他的白頭髮和消瘦了許多的身體,讓她魂飛魄散,在那一刻,她終於懂得了什麼叫作崩潰,她也終於明白,那麼多年來,一直被她壓在心底的那種感情不是恨,而是愛。
其實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和處境,他是失去自由的人,也許國家給了他繼續活下去的機會,但沒有給他重生的機會,國家讓他繼續呼吸,並沒有讓他重新生活。他雖然活著,可跟死人又有什麼分別?但是,只要他還有呼吸,她就想得到他。她的確不是去聽他說話的,她就是去還自己一個心愿的,她是去吻他的。她不指望跟他更親密了,只想吻他一次,這是她被他囚禁時,就一直有的一個心愿。她從沒告訴過他,她非常喜歡他稜角分明的嘴唇,他湊得很近跟她說話時,她常常呆呆地注視著他的嘴,看到他的牙齒在燈光里一閃,就覺得很激動,她想用舌頭碰碰他的牙齒,……可惜,那時候他就一直避免跟她過於親近,後來就再也沒機會了。
她就是去吻他的,但時間太緊了,她還沒來得及好好聞聞他那久違的男子氣,他們就被強行隔開了,看見他被人打得彎下了腰,她心如刀絞,同時又後悔萬分,她恨自己攪亂了他的平靜,擔心她轉身離開後,他會遭受更嚴重的虐待,一想到他痛苦地蹲在地上,那個警察踢打他的情景,她就覺得自己的腦袋快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