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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給梅琳留了張條子,說她懷孕了,還讓梅琳把條子燒了。”太太顯得無比“我也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所以得趕快找到她。你知道她在哪裡嗎?”
“我怎麼會知道?我早跟她沒關係了。”
太太在冷笑。
“她真的沒有告訴我。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跟她分手?”他道。
“因為你吃膩了。”
他不否認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主要是因為她想當太太。”他道。他想讓沈玉清明白,他是為了她才跟小情人斷了來往的。事實上,如果他把張慧真娶進門,當個三太太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他那麼尊重她,難道她還要怪他?沒錯,她就是怪他,而且她的臉上還清清楚楚地寫著“我鄙視你”四個大字。
“隨你怎麼說。”她道,“我沒興趣管你的爛事,我現在只想告訴你,就是這個張慧真偷了我的槍。”
他一怔,“你憑什麼這麼說?”
她把之前夏英奇的那番分析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姑姑說得很有道理。我想來想去,就是她偷的。”最後她道。
“可她為什麼要偷槍?”他大惑不解。
“我怎麼知道?所以才要你找到她!只有找到她,才能知道她跟阿泰到底是什麼關係。那個警察有沒有對你透露過什麼!他現在懷疑誰?”
他看著她,“阿泰。”
她的身子一顫。
“我就知道是這樣!不過煙土的事應該跟張慧真沒關係,因為那時候她已經走了……”
她嘆氣,“你知道我最擔心什麼?”
“什麼?”
“這事是阿泰跟她合謀幹的。還記得那些恐嚇信嗎?”
“你覺得也是他們?”
“你不覺得這挺像阿泰跟那個女人會做的事嗎?異想天開,膽大妄為,不計後果!他們之所以需要錢,也許就是因為這女人想生下孩子,她以為這樣就能當你的兒媳婦了!”
他避開了她釘子般扎人的目光:“如果只是偷了煙土那也就罷了,可現在還牽涉到周子安的命案,那才是最麻煩的。有什麼天大的事,非得殺了周子安?有這個必要嗎?”他無法相信自己的兒子殺了人。
她望著窗外。
“阿泰偷了煙土!不知道怎麼的,就讓周子安知道了,這是我的猜想,也許周子安是在敲詐他,他們兩個過去就喜歡在墓地那兒偷偷說話。我當然也希望這一切都只是我的胡思亂想,可是說心裡話,你能肯定我們的兒子是清白的嗎?”
根據現有的情況分析,他真的不敢下這樣的定論。
“所以,在了解真相之前,我們得做最壞的打算。”她顯然已經都想好了。
“那你說怎麼辦?”
“把案子交給上海的巡捕房。就說,”她的語速慢了下來,“南京來的警察有可人的。能殺了周子安。”
他大吃一驚。“你說什麼?小唐?”
“為什麼不可以?”她目光嚴厲,“夏漠也說了,周子安的死亡是發生在唐震雲將他背回來之後。當時,唐震雲把夏漠丟下後,就回到墓地去了。他是一個人去的,他身上有槍,你怎麼能肯定不是他拔槍殺了周子安?至少他是有機會殺”
“可動機呢?這,這也太荒唐了。”
他喃喃道,他做夢也沒想到太太會想出這樣的辦法。
“我只想告訴你,我們把他當作嫌疑人交給上海巡捕房,完全合情合理。”
“可他早晚會被放出來。”
“但這為我們的兒子爭取了時間。趁他在裡面的時候,有什麼證據,該銷毀的就銷毀,其次,我們得找到那個女人,別讓人知道,偷偷地把她交給我父親,他會處理的,我們還得安排阿泰儘快出國,等事情平息後再讓他回來。”
他知道張慧真一旦落在岳父手裡,絕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我們幹嗎不把張慧真也作為嫌疑人交給巡捕房?”
她盯住他問道。
“要不然給她一筆錢,送她走怎麼樣?”他輕聲道。
“現在什麼時候了,你還要維護她?”
他看著她,笑了出來。
“想不到你也會吃醋!”
她橫了他一眼。“那大姐那邊呢?她會放過我們嗎?”
她笑,“周子安已經死了,我可沒辦法再變一個出來。你能嗎?”
他沒法回答。
“到時候送她跟希雲去法國玩一次,我出錢。我會再給她買些上等的料子,也許再給她買兩件首飾,她一輩子不就在乎這些東西嗎?”她微微揚起頭,冷漠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才問,“你要送那女人去哪裡?”
他走近她,“我向你發誓,我會讓她遠走高飛,絕對不會讓她影響阿泰,對我來說,”他拉住了她的手,“你才是最重要的人。”
“你最好別讓她再回來了。”她的口氣軟了下來。
她是真的在焦慮擔心和著急。這是他們相識那麼多年來,她第一次表現出對某個人特別在乎。因為是她的兒子嗎?不知為何,他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妒忌阿泰。
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他身上,她會這樣嗎?他還真的沒什麼把握。
“秋宜,”她掙脫他的手,反過來雙手抓著他的胳臂,“阿泰是你唯一的兒子,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你得儘快給巡捕房打電話!”
“你這麼做,有沒有想過梅琳的婚事?”
“現在阿泰才是最重要的。”
“玉清,現在還不能確定阿泰就是……”
“秋宜。”她沒讓他說下去,當他認真看她的時候,發現她的眼眶紅了,自從嫁給他後,她好像從來沒哭過,即使當年她母親去世,她也沒流過一滴眼淚,她一直是那麼滿不在乎,好像對什麼都看透了,看膩了,可今天,他忍不住得多看她一眼。他過去只覺得她感情涼薄,任何東西都不會讓她動心,他也知道,她為他娶二房,不是大度,只是為了擺脫他,但今天就好像是淡泊的水墨畫被染了顏色,他忽然發現她原來也是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他覺得她很美,“只有讓上海巡捕房的人拖住唐震雲,阿泰才能脫身……我求你了,秋宜……你是他父親……”她低聲道,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掉了下來。
在那一刻,他忽然作了決定。
“我知道怎麼做了。”他道。
她霎那間泄了氣。
他用手替她抹去臉頰的淚水。
“你別擔心,我會把事情辦好的。”他低聲安慰她。
她點點頭。
他順勢將太太攬在懷裡,她非常溫柔地靠在他身上,她的嘴唇近得幾乎親吻到他的脖子。他感覺暈乎乎的,他跟這個女人結婚已經二十六年了,而她從來就不算什麼大美人,也許她只稱得上清秀。她十七歲嫁給他時,還扎著辮子,可現在,跟四十三歲的她擁在一起,竟然有種新婚的感覺。他從未真正認識她。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