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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問道。
“就在出事的前一天晚上。”
“他跟你說了些什麼?”
“他給了我一些錢。大概五百塊。他說那是他的私房錢,讓我別跟我媽說。他還跟我聊了一些我小時候的事。大概我六歲時,那年元旦晚上,他帶我去城隍廟看燈。那是唯一一次我們兩個人出去,其餘時候,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出門的。他記得他給我買過海棠餅,但我已經不記得了。”
她回想著父親那天晚上說話的神情,“他說他最開心的就是那次,因為他覺得很自由,他還說,真正溫暖人心的時刻,不是一大家子一起吃年夜飯,而是我們父女兩個人,手牽著手去逛街,不必計較那些繁文縟節,不必說好話去討好誰,花多少錢都沒人在意,自由自在的。”
她想起父親那天說過的話,禁不住鼻子有點發酸,“他還提起另一件事,我十二歲的時候得了場肺炎,他說他半夜去找大夫,那天還是大年夜,他冒著大雪去敲大夫的門,大夫的老婆把他罵了一頓,還不讓大夫出門,他後來脫下手錶送進去,大夫才答應跟他走一趟。”
她發現他聽得很認真,忽然又有點心虛起來,這些瑣事對他來說有用嗎?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在浪費他的時間?“我想這跟他的案子可能沒什麼關係。”
他卻若有所思。
“也不一定。他還說了些什麼?”他問道。
“他還說,他一生都在追求某些東西,但是到了今天,他才發現他過去苦苦追求的都只是一場夢。”
“他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她輕輕搖頭。
“他說過為什麼要給你那些錢嗎?”他又問。
“他說是生日禮物。但我的生日還有三個月。”說到這裡,她有點期待他詢問她生日的確切日期,但他沒有。
“他最近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嗎?”他問道。
“我不知道如果真有什麼不順心,他也不會告訴我。”她緊接著又道:“我父親從來沒給過我那麼多錢。”
他笑著看了她一眼,“我聽說他之前也收到過不少恐嚇信。這事你知道嗎?”
“我知道。”她輕聲回答。“有人鬧到家裡來過嗎?”
這倒提醒她了。
“有的。”她道,“大概是兩個月前,就是九月初的時候,有個女人在門口守著他,我父親一出門,她就揪住他哭了起來。後來聽父親說,她好像投資了一個項目,後來賠了,那好像是她的全部積蓄,她要我父親把錢賠給她。”
“後來呢?”
“後來就不知道了。”她覺得難堪。她的父親在生意場上不是什麼好人。
“好吧,我去查查。也許這女人偷偷溜進了這園子。”
他語調輕鬆地問,發生?
“最近這個家裡有沒有新來的下人?”
“我知道前幾個月廚房新來了一個女傭,好像叫喜燕。不過,那個鬧事的女人有四五十歲了,喜燕才十七歲……”
她腦子裡閃過那個像兔子般膽小的小丫頭。
從來沒見過一個丫頭害怕蟲子的,喜燕就是。
他對她提到的小丫頭興趣也不大,“除了那個女人,還有沒有其他類似的事”
“其餘的人好像只是寫信來罵幾句,有的也威脅要怎樣怎樣,但都沒發生什麼事。一開始我父母都很緊張,後來就越來越不當一回事了,那些信我母親應該都給你吧?”
“她給了我幾封,都是近幾個月的。她說以前也收到過,她都扔了。”
“有幾次信寄到家裡,我媽拆都沒拆就丟進了火爐。她後來看得多了,就覺得煩了,她沒什麼耐心。”她忽然想起之前母親在他面前的醜態,“我媽脾氣不好,父親去世對她的打擊很大,她昨晚整夜都在哭,後來喝了一瓶酒才睡著的,她現在有點腦筋不清楚,如果她說過什麼不該說的,請你別見怪。”
“沒關係。”他笑了笑,“和我說說你表哥。”他道。
“阿泰?”他怎麼會突然問起阿泰?她心裡閃過一絲疑問。“他就是喜歡玩。”她道。
“他平時都幹些什麼?”
“他什麼都不干。”
“你舅舅做那麼多生意,他沒有去幫忙嗎?他二十多了吧?”
“他二十四了。我舅舅有時候也讓他去辦點事。但他們兩個總是意見不合,阿泰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前幾年也去舅舅的公司上過班,那時候他們經常吵架。所以現在舅舅也不讓他去公司了。”
“他不去公司,平時都在幹些什麼?”
“他就是玩。有一陣子他學跳舞,後來又學起了鋼琴,還學過唱歌、吹小號,他還演過話劇。去年,我知道他偷偷拜了個師傅在學武術。”
“學武術?”
“那是因為有一次他在外面打架吃虧了,為了報仇,他才下決心去學的武術。他師傅還是我父親給他介紹的。不過,他自己從來沒提起過這件事,他也沒給我們示範過。其他的,他有時候會去。”
她忽然停住。“怎麼了?”
她不知道該不該說。
他看出了她的猶豫,“你不會認為你表哥就是殺人兇手吧?”
“當然不是。”她立刻道。
“那有什麼不能說的?”他歪頭看著她。
“他有時候會去打靶場。不是射箭,而是……”
“開槍的那種。”他道。
她點點頭。
“他一個人去嗎?”
“他有時候跟朋友一起去,有時候會帶家裡人一起去。”
“家裡人?”
“我媽去年生日的時候,表哥說他帶我們去打靶場見識一下。好像那地方我舅舅也投了點錢,他也算是小半個少東家。那次我們是所有人一起去的,每個人都試了試。我也打過,但我真的沒法瞄準,他給我挑的槍太重了。”
“那次都有誰去?”他問道。
“全家人。我、我父母、舅舅舅媽、梅琳、阿泰,還有銀娣和芳姑。那天玩得挺開心的。我們在那裡待了幾小時。”
“誰打得最好?”他又問。
“那當然是阿泰。他還自詡是神槍手呢。”
“其次呢?”
“接著是我舅媽。聽說我舅媽從小就會用槍。”
“那打得最差的是誰?”
“是我媽。”她禁不住笑了,“她打得最多,但打得最差。後來她都快發火了,舅媽只好哄她說請她看戲,我媽這才消停。”
他想了一會兒,又問:“你們全家去打靶場,就這一次嗎?”
“我媽她們又去過幾次。我媽好強,那次輸了之後,非要跟舅媽再比過。所以我知道她們後來又去過兩三次,最後一次是我媽贏了。我猜肯定是舅媽故意讓她的,要不然她得被迫跟我媽再去一次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