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父親說完這些,就把家裡庫房的鑰匙交到了她手裡。那意思很明白,將來,她得把這兩把鑰匙交到弟弟手裡。可父親去世才一年,弟弟就出了事。
事情還得從她哥哥的遭遇說起。一天下午,她正在當鋪算帳,小夥計春生慌裡慌張地從外面奔進來對她說,“大少爺被人帶走了”。
那天哥哥沒回來,她在家裡焦急地等了一夜。第二天她接到口信,讓她去唐家一趟。她去了之後,唐震雲的大伯唐仁義告訴她,夏漠把他的小女兒騙到旅館強暴了。按照他的說法,這女孩即將成親,出了這種事,只能把對方的彩禮通通退回去,因此唐家損失了一大筆錢。唐仁義挑明了,除非她用兩家當鋪來作賠償,否則就送她哥哥去坐牢。
對唐家的說辭,她一個字都不信。哥哥生性靦腆,不擅交際,平時幾乎從不跟陌生人說話,更別說異性了。連主動搭訕都不可能,還說什麼勾引和強姦?她為這件事找過唐震雲,因為他們兩人實際早有婚約。親事是兩家的父親定下來的。
原本在三年前,她就該嫁過去,可誰知,父親才剛去世不久,唐震雲的父親也撒手人寰。而哥哥之所以會認識唐仁義的女兒,也是因為她讓哥哥去唐家送奠儀。
但那段時間,唐震雲不在南京,被上司派到外地去集訓了。她給他寫信,也是有去無回。唐仁義在南京有錢有勢,她知道自己鬥不過他,哥哥又在他們手裡,時間耽擱不起。無奈,她明知自己被坑了,還是忍痛答應了下來。
當鋪的事交割清楚後,哥哥才被送回來。哥哥被抬進家門時,臉腫了一倍,遍體鱗傷。請了西醫來看,醫生說他這輩子都不能當男人了,令她心痛不已。但事到如今,也毫無辦法,她一個弱女子,根本沒能力對付唐家。她只能慶幸哥哥總算撿回了一條命。她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但沒想到,一個星期後,她十歲的弟弟夏晨突然失蹤,三天後,他的屍體才被人從河裡撈上來。警察認為他是溺水身亡,但哥哥和她都明白,這事絕非意外。
她開始發瘋般地調查唐家的那個小女兒,結果發現,這個名叫唐珂的女子,並不像唐家所宣稱的那麼貞潔。事實上,她早就有了男友,並且還不止一個。這時她才想到之前哥哥說過的話,“是她主動跟我說話”、“她讓我去陪她”、“我們還沒脫衣服,她家裡人就闖了進來”。後來她還查到一條重要線索,那天小旅館的房費是唐珂付的(因為哥哥從來不帶錢)。如果這女人是被騙到旅館的,她怎麼會主動付房費?整件事,怎麼看都像個圈套。
而她最不明白的是,如果他們要的僅僅是那兩家當鋪,她已經給他們了,為什麼他們還要打殘她哥哥,殺她弟弟?為什麼?
後來她才知道,整件事的淵源得追溯到二十多年前。原來當年唐家還未發跡時,唐仁義曾是母親的戀人。這些事如果不是母親親口承認,她絕對不會相信。
那天,她看見母親在房裡急著收拾行李,她問母親去哪裡,母親這才告訴她,她要嫁人了。而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母親要嫁的居然就是唐仁義!
“你知不知道!他們奪走了我們家的當鋪!他們殺死了你兒子!”她大聲質問母親。那時候弟弟才去世不到三個月。要不是親眼看見,她真不敢相信母親居然要嫁給仇人。
“阿晨明明就是墜河死的!”母親堅信這一點,“我跟義哥早在二十年前就該成親了,當年要不是你父親,我不用在這破當鋪苦捱那麼多年!”
母親只顧收拾行李,急著要走,車已經等在門外了。
她忽然想到,也許奪走當鋪,打殘哥哥的事,母親也有份。她被這想法驚得頭皮發麻,渾身打顫。母親才剛跨出房門,她就衝過去攔在了前面。她需要一個答案!只需要一個答案!
“騙哥哥的事,你事先知道嗎?”她問道。
“你讓開,讓開!”母親高聲叫著,眼神卻左右躲閃。
她心裡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但還是不敢相信。她就是要聽母親親口說出來。
“如果你不說,你今天就休想跑出去!我死也要拉住你!你給我說清楚!”她從來沒對母親如此大聲說話,但是她想,如果她當時手裡有把刀,也許會直接朝母親的身上扎過去!
也許是急於離開這個家,也許是懾於她的怒火,母親最後終於吐出了一串話:“那小子又不是我兒子,你那麼護著他幹嘛?義哥答應到時候當鋪都是我的!你這麼拼死拼活,到時候你嫁人了,還不是什麼都撈不到!現在當鋪給了我,將來總有你一份。我早就想好了,如果阿晨活著,你們將來一人一家鋪子,可惜阿晨命薄……”
她不知道那天母親是怎麼走的。
等她醒來時,發現自己昏倒在走廊上。後來,女傭告訴她,是太太用花瓶砸了她的頭。她居然毫無知覺,她腦子塞滿了母親父親和唐家的恩怨。
多年前,父親以高價把母親買回來後,唐仁義一定懷恨在心。這十幾年,他一定處心積慮,圖謀報復。現在終於得償所願。他不僅搶回了他的女人,奪走了夏家的財產,還殺了她弟弟,打殘了她哥哥,讓他們夏家斷子絕孫!真夠狠的!
她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拼成了故事,告訴了哥哥。
“我們該怎麼辦?”她問哥哥。
他只是茫然地看著她。他確實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之後的三天,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她猜想他需要時間好好問自己一個問題,在將來的歲月里,他究竟是要做好人還是壞人。
等她再次見到他時,他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
哥哥陸續從閣樓上翻出十幾本積滿灰塵的洋文書,隨後,他就躲在自己的房間裡,夜以繼日地搗鼓各種草藥。那時候她就知道,他是在研製各種慢性毒藥。
通常被下毒之後,人會很快死亡,但如果藥性減緩,別人很難把這人身上的各種病狀跟下毒聯繫在一起。當然,哥哥這麼做不僅僅是為了掩人耳目,他還想看著那些人受折磨。
她知道哥哥心裡有一張長長的名單,幾年來,他正在逐步划去名單上的名字。
他們中有的已經死了,有的還活著,但生不如死。這些人彼此未必認識,但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或多或少幫著唐家害過他們。唐震雲提到的那個賭坊老闆就曾對警察說,他看見她弟弟在被害前一個人在河邊走。
“那小子在河邊轉來轉去,我那時候就擔心他掉進河裡,沒想到後來真出事了。”
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人說話時的嘴臉,不知道唐家給了他多少錢!後來她才知道,那個賭坊唐家也有股份。他們根本就是一家人!
不過,她也明白哥哥再繼續下去,早晚會敗露。所以三個月前,她要求他罷手。
“我來對付他們,你把他們留給我。”她說。到目前為止,哥哥對付的都是唐家外圍的人。
“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奪回我們失去的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