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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腳步聲漸漸清晰起來,簡東平可以肯定,上樓的是一個人,而且不會很胖,因為他腳步很輕,這個人會是羸弱的王木嗎?簡東平心裡不安地猜測著。他希望是,又希望不是。如果是的話,顯然對這案子來說是個重大突破,但如果是,又意味著他不得不跟現在是流浪漢的王木近距離接觸,而且這次不僅僅只是說說話,說不定還要拉他回去,開導他……不知道他多久沒洗澡了,是不是應該先把他打昏,然後找人給他洗一下?如果他身上有虱子怎麼辦?天哪……破案這工作可真不是好乾的,佩服警察叔叔!
腳步聲越來越近,在黑暗中,他看見袁之傑正緊張地瞅著門,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但簡東平感到自己幾乎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怦怦,怦怦……
不知道他們剛才的說話聲,是否已經被這個人聽見了。不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王木。不知道這個人會不會推門進來,他正想著,忽然,耳邊傳來“吱呀”一聲,他立刻屏住了呼吸……
一個身材瘦弱的男人推開門走了進來,他肩上背了個包,手裡還拿了個什麼東西。
借著月光,簡東平對來人打量了一番,頭髮挺長,身材較瘦,身高大約173公分,比自己稍微矮一點點,上身是一件帶毛領的棉衣,下身是條牛仔褲……穿得不算太破,最值得慶幸的是,他進來的時候,並沒有跟著飄來一股臭味,還好,還好。
但這人是不是王木呢?他決定試一試。
“王木!”他在那人叫了一聲。
那人仿若遭到槍擊,停下腳步,身子劇烈地抖了一下,忽地轉過頭。雖然屋子很黑,雖然他跟照片中的那個清俊小子相比,多了點鬍子,但簡東平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不錯,這就是王木,他心頭一陣驚喜。
“王木!你是王木嗎?”袁之傑走到王木的跟前,打開了手電。
王木沒回答,後退了兩步,腳步有些趔趄,但他還是立刻穩住了自己。他站在那兒,緊閉嘴唇,一會兒看看袁之傑,一會兒又看看簡東平,在那一瞬間,簡東平覺得自己和袁之傑好像突然變成了變態甲和變態乙。
“王木,我們是元元的朋友,想跟你談談。”他決定立刻表明身份,他不希望王木誤會他們,從王木異常緊張的神情中,他看出了敵意和恐懼。
可是,他的開場白似乎沒起什麼作用,王木看著他們,忽然整個臉部扭曲起來,大叫了一聲:“啊——”
這聲叫,悽厲而狂暴,把他們兩個嚇了一大跳,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簡東平就覺得有個軟綿綿熱烘烘的東西摔在了自己臉上,接著,他感到身邊刮過一陣風,王木跑了!
“媽的,王木!”他聽到袁之傑大吼了一聲,追了出去。
這時候,他發現摔在自己臉上的竟然是個肉包子!肉包子的湯汁濺得他滿臉滿脖子,衣服上也是,他也在心裡悽厲地慘叫了一聲:“啊——”
但是他知道此刻不是抱怨的時候,他趕緊跟著追了出去,等他氣喘吁吁追到危房下面的一片瓦礫堆里時,發現袁之傑已經制服了王木。
“怎麼回事?”他看見王木倒在袁之傑腳下。
“我揍了他兩拳,他大概昏過去了。”袁之傑緊張地說。
他彎下身子,重重搖了王木兩下,王木發出輕微的“哼哼”聲。
“他沒事吧?”袁之傑問。
“沒事,先帶他回去吧。”他說,起身的時候,聞到了自己衣服上的肉包子味,好油膩的味道,他真想把身上的衣服丟進垃圾桶,然後再把王木揍一頓,但是算了,還是先帶他回去洗個澡吧。
他朦朦朧朧看到一個人影朝他走來,一開始是個小紅點,慢慢地變成了一塊大紅布,接著,一張年輕男人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你感覺好點了嗎?”那個男人說。
他不想回答,但這似乎不太禮貌,他不習慣讓對方受冷遇,他了解那種尷尬和被忽視的感覺,他不想傷害任何人。
“好點了。謝謝。”他勉強答道。
“頭還痛嗎?”那人又問。
還是不想回答,但是,既然回答了第一句,第二句就更不好拒絕了。
“還好。”他答。
他想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那次在河邊他才會跟元元說那麼多話的吧。她不斷地問,他就不斷地回答。現在想起來,這真可以算是他人生中最要命的一個壞習慣。就因為回答了太多無法回答和不該回答的問題,他把自己推入了絕境。
他的知覺已經恢復了九成,他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頭髮是濕的,全身只穿了條短褲,身上還飄散著一股淡淡的肥皂水的味道。他沒低頭去看那條短褲,他知道那不是他的,他已經許久不穿內褲了。好奇怪,扔掉的時候,覺得是掙脫了一層束縛,現在重新穿上,卻好像是從獸又變回了人。想不到一條內褲就能帶來如此翻天覆地的感覺。
他知道,有人給他脫了衣服洗過澡了,還給他換上了乾淨的內褲。是誰幹了這一切?是眼前這個人嗎?一想到這個男人曾經對自己的身體一覽無遺,他就覺得無地自容。
“能起來嗎?”那個男人的聲音很冷靜。
“你是誰?”他躺著沒動,問道。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們見過,你還朝我身上扔了個肉包子呢。”那人笑了笑。
他記起來了,在他曾經棲息的屋子裡,他遇到了兩個男人,他們站在他身後,其中一個叫了他的名字。他無法形容當時聽到自己名字時的感覺,他只是莫名地感到害怕,發瘋般地想逃,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他只是感到害怕。
“對不起。”他輕聲說。現在在日光燈下,他看清楚了這個被他襲擊的人,像他以前工作那棟大樓里的白領,時髦的正常人。他喜歡正常人。
“沒關係,我沒受傷。”那人笑了笑,把兩件衣服扔在他旁邊,溫和地說,“這是我堂弟的舊衣服,試試看吧。你的衣服我已經扔掉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那件衣服,棉質的,很厚,帶著樟腦丸的氣味,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我的包呢?”他緊張地盯著這個人,問道。
“你的包我沒動。”簡東平指了指床下面,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尼龍包就在床下面。
“在你身上和鞋裡還找到3250元,都放到你包里去了,你可以點一點。”簡東平說。
他翻過我的包了,王木想。
“這是哪裡?”
“這是我家,你現在睡的是我堂弟的房間。我叫簡東平。”那人自我介紹道,同時站起了身,“很抱歉,我的朋友打傷了你,但請你不要誤會,我們沒有惡意。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談,是關於元元的。如果你能起來,就請穿好衣服,我們好好談談。我在外面等你。”
這個顯然看過他的男人,表現得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