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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不是人血。”林仲傑道。

    果真如此。

    “我想問個問題。”。

    “你的問題真不少。”林仲傑微微皺了皺眉。

    “杜群手裡的紐扣,是人血還是雞血?”

    “人血。”

    “聽說他們五個人都曾經跟杜群聯絡過。”

    “對。”

    “那麼杜群有沒有對他們說過她手裡有幾顆紐扣?”

    “兩顆。”林仲傑清晰地回答道。

    “可是,她手裡為什麼只有一顆?”

    林仲傑皺起眉頭,很不耐煩地說:

    “杜群是在交易的過程中被勒死的,她那兩顆紐扣,一定早就在兇手手裡了,但兇手可能不知道,杜群生前是個扒手,在被殺的時候,她又從兇手身上偷回了一顆紐扣,她這麼做是想藉此說明自己的死跟紐扣有關。”

    原來是女扒手臨死前的本能行為,道理說得通,如果兇手是個粗枝大葉的人的話。但是能做出如此精巧的人血紐扣的人,會是那麼粗心的人嗎?脫光了人家的衣服,竟然還不知道人家手裡拿了一顆他為此不惜殺人的人血紐扣。

    “林叔叔,能不能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他抬頭正好看見林仲傑在皺眉頭。

    “你到底還有多少個問題?”

    “是啊,小子,你到底還有多少個問題?100個就太多了,你林叔叔工作很忙,減半吧,50個。”簡律師在旁邊插嘴道。

    “少給我唱雙簧!”林仲傑回頭瞪了簡律師一眼,“你問吧。”他對簡東平說。

    “杜群被殺的第一現場是不是在那個橋洞裡?”

    林仲傑好像突然被點了穴道,一時間他楞在那裡,半天沒反應過來,簡東平看對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問到了點子上。

    “為了節省時間,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了。”簡律師低聲對林仲傑說。

    林仲傑喝了一口茶,道:

    “不是。”

    “還有……”

    “還有什麼?”林仲傑狠狠瞪了簡東平一眼。

    “可否給我一份杜群的電話記錄?”他毫不膽怯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當記者的經驗告訴他,不管對方是否合作,只要開口要,總會有收穫,只是收穫多少的問題。

    沒想到,簡律師聽了他這句話,笑了起來:

    “兒子,這我已經幫你搞到了,不用求這老傢伙。這個不算,所以接下來應該是第49個問題……”

    “木耳,木耳,你過來……”

    每當王木一個人的時候,他耳邊總會響起華雲的聲音,在任何地方,任何時候,只要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會聽到她在叫他,她的聲音還像過去一樣好聽,雖然他明知道那是幻覺,但仍然忍不住四下張望,尋找她的影子,他希望能看到她,哪怕一次也行,他已經不在乎她是否在騙他了,他不在乎她是否是輛公共汽車,不在乎她身邊是否有別的男人,甚至不在乎她是否變醜了,他只希望能看到她活著,活得好好的,能說話,能走路,能開口叫他,當然,如果她能像過去一樣,向他伸出手來,跟他說,“木耳,親親我,”那就最好了……可是他明白這一天恐怕永遠都不會來了,如果她還活著,以她的個性,她不會這麼久杳無音信。

    他最後一次看見她,是在她失蹤的前一天晚上。那天他是去她家跟她分手的,但她把他的話當耳旁風,低頭聽完他的分手詞後,她笑著說,“木耳,別傻了,你離不開我的。”她跪在他的雙腿前,兩手扶著他的膝蓋說,“好吧,我給你補償”,說完,嘩地一下打開了他的雙膝,一頭鑽了進去,他想拒絕的,但是他沒法拒絕。他也知道她不是個好女人,也知道自尊是什麼,但他覺得,跟欲望比起來,這些東西好像都成了雷電下的樹枝,一劈就斷了;她說得沒錯,他是離不開她,而且,其實他剛剛說完要跟她分手,馬上就後悔了。

    如果她走了,他預感到自己的生活將會變成一部無聲黑白片,沒有色彩,沒有聲音,無人問津。而且再也沒人叫他木耳了,他想念她,也想念這個稱呼,從來沒人那麼叫他,母親以前老叫他木頭,同學也經常這麼叫,他因此痛恨自己的名字,但是自從她把他的名字變成一種軟綿綿的有營養的食物後,他就開始喜歡這個名字了,連帶著也漸漸開始有點喜歡自己了。“看你的手,只有鋼琴家才有你這樣的手,看你的眼睛,真漂亮,像小姑娘一樣,借給我吧,讓我也美一把。”她常這麼說,從來沒人這麼誇過他,她就像一面從天上掉下來的鏡子,照出了他自己看不到的美好,有了她,他才發現了自己。

    他們親熱的時候,她會說,“木耳,你平時軟綿綿的像麵條,只有這時候像閃電,嘩地一下,把我給打倒了,而且每次都是突然來那麼一下,好厲害,好刺激啊,來,再打我一次。”他知道她這是在誇他像個男人,但每次聽她這麼說,他還是覺得不好意思。他不知道她是否也對別的男人說過同樣的話,但至少,還沒有人曾經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現在想想,鏡子本身干不乾淨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它能照出自己就行,只要它在,它就能告訴你,你有多好。他真希望她能回來,活著回來,其它的他現在一點都不在乎了。在四處流浪的歲月里,他有太多的時間來考慮孰輕孰重,他曾無數次在腦子裡一一稱過不同感覺的重量,自尊、自信、未來的生活、希望、她,後來他發現每次天平都會不由自主地向她那裡偏,所以,他已經想清楚了。

    她出事的那天曾經給他打過一個電話,“木耳,我過兩天來看你。”這是她最後對他說的話。有趣的是,邱元元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阿木,我過兩天來看你。”同樣的話,前者聽了讓他心痛——他知道那不來看他的兩天,她會去看別人——後者卻讓他擔心。

    他不明白元元是怎麼會攪進這整件事裡來的,而且竟然還陷得那麼深。他後悔自己對她說了太多的話,激起了她的好奇心,他沒想到,她的好奇心會讓她走得這麼遠。對,不是愛,是好奇心。雖然她說她愛他,但是到後來他越來越多地覺得,她是誤解了自己的感情,她愛上的其實是“人血紐扣”這件事,不是他。

    否則,她怎麼會拒絕他的要求呢?當然,如果那時候,他知道她還沒滿18歲,他是絕對不會提出那樣的要求的,他沒想到她那么小,出於對女性的禮貌,他沒問她的年齡,現在看來是個錯誤。因為她一再拉他的手,依偎在他懷裡,甚至親吻他的臉,所以他錯誤地以為,她願意跟他發展更親密的關係,他以為她一直都在等他做出表示,他做了,但竟被她硬生生地拒絕了。“阿木,不要這樣!我愛你,但是我覺得這還太早。”這樣的拒絕,對他來說,不啻於是打了他一個耳光,一個他以為很愛他的女人,居然拒絕他,這說明他又上當了,他再一次輕信了對方的表白,再一次高估了別人對他的感情,他為此感到羞恥和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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