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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還活著。但只剩下半條命了!”簡東平的口氣不容置疑,他一邊說,一邊加快了腳步,“快走吧!林叔叔。我不敢破壞現場,所以沒動她,我想這還是由你們來處理比較妥當。”
被簡東平這麼一說,林仲傑的心驟然緊縮起來。難道,她真的活著?!雖然他曾經親臨過無數兇案現場,但是預料中的屍體忽然變成活人的情況並不多見。法醫固然能讓死屍開口說話,但一個活人顯然能比死屍說的多得多。他為這個年輕姑娘的“死而復生”由衷地感到高興。但是……只剩下半條命是什麼意思?不知道她還能不能開口說話?她的身體器官還能維持正常的生命活動嗎?如果能維持,還能維持多久?想到這裡,他禁不住加快了腳步。
幾分鐘後,簡東平把他帶到一幢舊樓前停下。林仲傑看見灰色的磚牆上,有個畫著紅圈的大字——“拆”。
“她就在二樓03室。您上去吧,我在下面等著。”簡東平識趣地說。
林仲傑向他點了點頭,走了上去。
不一會兒,他就來到03室門口,房門虛掩著。按照進入現場的規定,他戴上手套,套完鞋套才推門進去。
這是一套只有一間臥室的舊式公房。廚房、衛生間和臥室呈直線分布,他順著陰暗的走道徑直向房間走去。屋子裡黑魆魆的,散發著一股刺鼻的尿臊味。一進臥室,他就看見床上躺著一個裸體女人。她的雙手雙腳被捆綁在床欄上,身上搭著條薄薄的毯子,屁股下面則墊著成人紙尿褲,上面有一片黃色的污漬,她的枕頭邊還放著一個嬰兒用的水壺,吸管正對著她的嘴。難道這就是周謹?林仲傑走到床邊,發現她雙目緊閉,對他的進入沒有任何反應。
他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她的身子還是熱的,又試了試她的鼻息,不錯,還有呼吸,只是比較微弱。他沒仔細看過周謹的照片,但是不管她是誰,事不宜遲,趕緊叫救護車!他迅速掏出手機,撥通了120。
10分鐘後,救護車呼嘯而去,拉走了奄奄一息的周謹。望著遠去的救護車,林仲傑腦海里揮之不去的不是周謹那張慘白消瘦的臉和雞爪般瘦的手,而是墊在她手腕上被捆位置下面的棉布,兇手這麼做也許是為了模糊捆綁的痕跡
在樓下,他碰到了正等著他的簡東平。
“她為什麼不叫?”他問道,她的嘴裡並沒有塞任何填充物。
“開始肯定是沒讓她叫,後來她是叫不動了。”簡東平指指自己的頭,說,“我看到她頭上有個傷疤。兇手肯定是先襲擊了她,然後把她綁在了床上,可能還給她吃過安眠藥,床邊的垃圾桶里有個裝安眠藥的空藥瓶。”
周謹頭上的傷疤和垃圾桶里的空藥瓶,林仲傑都注意到了,但是有一點他不明白。
“兇手為什麼不殺她?”林仲傑問道。
“現在是夏天,如果殺了她,屍體很容易被發現,對她來說,殺人容易,但處理屍體卻很難。因為她既沒體力,又沒技巧。所以她在等一個好的時機。”
“好的時機?”
“因為要拆遷,這幢樓里的很多居民都已經搬走了,但是二樓03室隔壁的居民要在這個星期搬走,這是我剛剛打聽到的。”簡東平指指這幢樓外牆面上的那個鮮明的紅色“拆”字,“所以,我想她是想等隔壁鄰居搬走後再殺周謹,這樣殺完人後,她就可以把屍體移到隔壁,然後一走了之。”
“把屍體移到隔壁去?”林仲傑可不覺得這是處理屍體的好辦法。
“林叔叔,在你來之前,我把這棟樓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發現大部分人搬走後,房子都沒鎖門,因為他們把鎖拆了一起帶走了。三樓和四樓就有沒鎖的空房子,但是以她的體力只能把屍體搬到隔壁,搬不上樓。所以她在等鄰居搬家。”簡東平笑笑說,“夜深人靜的時候,做這事並不難。她可以提著周謹的手臂拖過去,一會兒就完成了。”
“但屍體終究還是要被發現的,而且還是那麼近。”
“所以她並沒有用暴力殺死周謹。她的方法是,不給她吃飯,活活把她餓死。我查過了,房間裡沒留下食物殘渣,她肯定一開始就只給她吃很少的東西,這幾天根本就沒給她吃飯。她這麼做,一方面,可以讓周謹逐漸喪失抵抗能力。另一方面,如果周謹是被餓死的,沒穿衣服或衣衫襤褸地躺在一間即將被拆遷的空房子裡,她很可能會被警方當做走投無路的流浪漢來處理。您注意到了嗎,周謹手腳被捆的位置下面墊了棉布,這樣,捆綁的痕跡就會相對模糊一點,至少兇手是這麼想的。”
那倒也是,林仲傑想,目前來本市討生活的外地人很多,因找不到工作或遭遇別的挫折,最後淪為乞丐,窮途末路甚至橫死街頭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這房子應該是租的吧,如果房主接觸過兇手……”
“這房子是周謹租的。”簡東平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的話,接著又補充了一句,“蘇志文經常到這兒來跟周謹約會。”
林仲傑記得方曉曦曾經說,蘇志文每周二下午都會外出,難道他是到這兒來跟周謹約會?
“你怎麼知道?”林仲傑禁不住問道。
“如果不是周謹租的,我就不可能根據周謹的口訣找到這裡。”簡東平沒有給林仲傑思考的餘地就說了下去,“還記得向兵的口供嗎?他在辛程路上曾經遇到過蘇志文,蘇志文當時拿著一張紙條茫然失措,不知道該怎麼走。”
“什麼‘左拐三,右拐四’的……”林仲傑還記得這個細節。
“這條口訣是周謹給蘇志文的。”簡東平說。
“你怎麼知道?”
“我在周謹的自傳體小說里找到了這句口訣的全文,全文是‘左拐三,右拐四,一瓶七喜外加兩包紅雙喜’。在多年前,她曾經跟蘇志文說過這個口決。當時蘇志文在她所就讀的中學附近向她問路,他們就是這樣認識的。”簡東平看了林仲傑一眼,仿佛在等林仲傑提問。
“他們認識很多年了嗎?”
“是的,他們6年前就認識了。”簡東平似乎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作停留,他很快把話題轉向了他想說的部分,“我最後一次看到周謹,是在辛程路45號,這與向兵碰到蘇志文的地點不謀而合。當年周謹曾按照這個口訣把蘇志文從她所就讀的中學門口帶到同慶路他想去的地方。於是我就按照我在周謹家鄉找到的路線摸索著走了一遍。”
原來這小子去過周謹的家鄉了,真沒想到!
簡東平沒注意林仲傑臉上驚訝的表情,他接著說:“所謂左拐三,就是往左轉三個小路口。右拐四,自然就是左拐之後再向右拐四個彎。口訣的關鍵是後面兩句,一瓶七喜外加兩包紅雙喜。一瓶七喜,在她家鄉的那條路上,其實是個賣傘的小鋪子,因為老闆叫王七喜,所以叫七喜傘鋪。而兩包紅雙喜,指的可不是煙店,而是一個有紅包賣的小店,紅包上不都有兩個‘喜’字嗎?我從辛程路45號走來,不僅找到了傘鋪,還找到了賣紅包的小店。看,兩包紅雙喜,就是這裡!”簡東平朝舊樓旁邊一指,林仲傑發現那是個小小的煙雜店,玻璃櫃檯里放了很多小小的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