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簡東平感覺這16歲的女中學生比她母親方柔枝更懂得吵架和攻擊的藝術,她現在明顯是在挑起一場紛爭。
“你這小寄生蟲越來越像你媽了,每天除了要錢,就是挑撥是非。”曾雨杉冷哼了一聲。
“雨杉,曉曦是你外甥女。”沈碧雲冷若冰霜地說,“我覺得自從你結婚後,你就變得越來越沒教養了,越來越沒人情味了。”
“結婚”兩個字,立刻把曾雨杉的情緒推到了制高點。
“媽,我不攻擊你的婚姻,也請你不要攻擊我的婚姻,好嗎?!”
沈碧雲冷冷地注視著女兒。
兩人都不說話,簡東平覺得飯桌上的氣氛忽然變得很尷尬。
此時,讓簡東平沒想到的事發生了。
凌戈忽然開口說話了。
“你們別吵了,還是聽我說吧。”凌戈一本正經地說,簡東平想阻止她,但來不及了,她已經說了下去。
“我查到,周謹在失蹤前,曾經打過這個家的固定電話,請問有誰接到過嗎?具體時間應該是,”她掏出口袋裡的小本子,“5月7日下午3點半左右。先說明一下,她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蘇志文的。她可能認識蘇志文。”
簡東平真沒想到,她會在這當口突然提出這個問題。不過,很難說她是不是選錯了問話機會。因為簡東平饒有興趣地發現,母女吵架的尷尬場面立刻畫上句號,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凌戈身上。
“請問,那個,那個人叫什麼,周什麼……”曾雨杉問道。
“周謹,周總理的周,謹慎的謹。”凌戈答道。
“喲,查得那麼仔細,阿姨是警察嗎?”方曉曦問道。
小姑娘說話很能切中要害。
簡東平連忙代替凌戈回答:“她在電話局工作,周謹是一個專欄作者,她最近失蹤了,所以她只是順便查查。不過,我也覺得奇怪,她怎麼會給這個家打電話,而且,這個電話好像持續了……多久?”他問凌戈,正好看見她在喝米酒,他立刻把她嘴邊的杯子奪過來,放在桌上,忍著火氣,柔聲對她說,“親愛的,等會兒再喝。”
凌戈低下頭翻翻小本子。
“電話持續了2分20秒。”她答道,接著對簡東平說,“米酒很好喝,你也應該喝點。”她好像已經忘了剛剛生氣的事了。簡東平發現凌戈的酒量真不是一般的好,喝了那麼多米酒竟然臉色沒變,說話口齒也很清楚。
“哈,她好像很喜歡喝米酒,等會兒讓你帶一些回去吧。”沈碧雲笑道。
“謝謝,不必了。”簡東平連忙說。
“好啊。”凌戈卻興高采烈地答應了,隨後問道,“那我就不喝了,你們誰接過這個電話?”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你是說,那個人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蘇志文的?”曾雨杉尖銳地問道。
“是的。”凌戈答道。
曾雨杉冷笑一聲,說:“蘇志文的事,只有我媽知道。”
簡其明咳嗽了一聲。
“雨杉,”他沉穩地說,“不管你對你母親的婚姻有什麼看法,蘇志文畢竟是你的家人,也是你母親的丈夫。現在你的家人發生了不幸的事,希望你能多點體諒。”
“算了,其明,現在的孩子多半沒良心。”沈碧雲淡然地說。
曾雨杉不高興地嘟了嘟嘴:“我反正沒接到過這電話。那天我跟向兵都不在,我們出去買東西了。是吧,兵?”
“是的。”向兵像木偶一樣回答。
“也許大姐知道,要不就是玉芬阿姨接的,她們兩個整天都在。”曾雨杉說。
“我不知道,都那麼久的事了……”方柔枝小聲說,她的臉上陰雲密布。
“我也沒接到,我去同學家玩了。”方曉曦吃著色拉,一副無所謂的表情。
“也可能周謹是想找某個人,她打電話來,只是問某個人在不在。當然,也可能是故意打電話來罵某人,或警告什麼話。”簡東平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每個人的表情,方柔枝一臉傷感,曾雨杉有些幸災樂禍,方曉曦好奇,沈碧雲冷漠。
一陣沉默。
“如果是那樣,我倒是接過這麼個電話。”過了一會兒,沈碧雲開口道。
“啊……”凌戈輕輕叫了一聲。
簡東平注視著沈碧雲,覺得她是個有膽識的女人。
“我正好要出門,來了個電話,是個女人打來的,問我這裡是不是沈碧雲家,聽上去不太禮貌。”沈碧雲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詼諧,“我說是的,你有什麼事?她問我方琪在家嗎?我說在,她就掛了電話。在掛電話的時候,她還罵了一句什麼話,我不記得了。我想可能是方琪的朋友,所以沒在意。”
這時候,方琪心事重重地從廚房走了回來。
“她後來打電話給你過嗎?方琪?”她一坐下,沈碧雲就問她。
“沒有。”方琪茫然地說。
“那我就無能為力了。”沈碧雲微笑地對簡東平說。
很奇怪,沈碧雲沒有提起周謹給蘇志文打的那最後一個電話,她甚至沒表現出應該有的好奇心,也許現在的場合不對。簡東平想,也許沈碧雲以後會通過父親去專門打聽這個電話的詳情。
“你能肯定是那天嗎?”凌戈問沈碧雲。
“我記不清了,但應該是那天。”沈碧雲慢悠悠地說,“志文那天一早去香港了,所以那天的事,我記得很清楚。”
沈碧雲說罷,略帶傷感地嘆了口氣。
此時,一直沉默不語、表情木訥的向兵忽然爆發出一陣極其不合時宜的大笑。
“哈哈哈哈。”向兵用手撐著頭,像個瘋子那樣笑出了眼淚。
簡東平和父親交換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兵,你怎麼啦?”曾雨杉擔憂地問他。
但向兵沒回答她,只顧搖頭笑。
沈碧雲把餐巾扔在桌上,狠狠地瞪了向兵一眼。
晚餐進行了大約兩個小時,簡東平和父親分別開車回去,他必須把凌戈送回家。他本來擔心凌戈喝醉後會吐在他車上,但顯然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凌戈雖然喝了很多酒,卻絲毫沒顯出醉意。一上車,她就立刻掏出她的小本子勤快地記錄起來。
“你在記什麼?”他把車燈調亮了些。
“我要把她們的話都記下來,不然就得忘了。”她說。
“你頭不暈嗎?”他問她。
她搖了搖頭,飛快地在小本子上記啊記的,簡東平很想告訴她,他早就用錄音筆錄下了所有的對話,但看她記得那麼起勁,他不忍心敗壞她的興致,最終沒說。過了一會兒,她記完了,把小本子塞進她的小布包,又從裡面掏出另一本小本子來,簡東平認得這個綠色小本子,那是凌戈的小帳本。凌戈規定自己每天的開銷不得超出30元,所以她每天都記帳,把自己的花銷記錄下來。每次看到她在那裡認真地記“大餅油條1元,方便麵3.5元,修鞋2元”,簡東平都覺得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