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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周一片寂靜,她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和急促的呼吸聲。

    她沿著氣味四處嗅著,最後,她在一個兩米多長、一米多高的鐵箱子前站住了。她認識這個箱子,那是她們搬進這棟別墅時,沈碧雲專門用來裝雕塑的,當時有人給她的繼父著名畫家黃亞柳塑了一個銅像,現在,這個銅像就被安放在院子的一角。自從雕塑從箱子裡搬走後,這個箱子就一直是空的。至少幾個月前,那裡面是空的,臭味怎麼會從這裡冒出來?難道有東西藏在裡面?

    她發現,在所有的箱子中,只有這個鐵箱是蓋住的。

    她緩緩移近大鐵箱,因為氣味越來越重,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她屏住呼吸,把手帕塞進口袋,騰出兩隻手來摸到了箱子的把手處。啊!她差點驚叫起來,原來箱子沒有上鎖,它的兩個鐵環上竟然插了一根擀麵杖!怪不得擀麵杖找不到了!前幾天,方琪要吃手擀麵,她還特地去買了根新的來!是誰把它拿到這裡來的?這是怎麼回事?

    她來不及細想,把箱蓋緩緩打開。這時候,一股異常熟悉的臭味撲鼻而來,她覺得頭暈目眩,心裡暗叫一聲不好。她站在那裡停了兩秒鐘,努力使自己鎮定了下來。她對自己說,這事她早就猜到了,沒什麼可吃驚的,沒什麼可怕的,不就是個腐爛的死東西嗎!死貓死狗她見得多了……她勉強低下頭……她以為自己會在鐵箱裡看到一條野狗的屍體,但是令她魂飛魄散的是,她看見的竟然是一個人!一個男人!  

    而且,她馬上就認出了他,他是女主人的年輕的丈夫蘇志文!

    他說跟朋友一起去香港了,怎麼會……怎麼會……

    “啊——”

    她尖叫了一聲,極度的恐懼讓她轉身就逃,她覺得好像有個鬼魂在身後緊緊跟著要取她的性命,她的心都快跳出來了。由於跑得太急,她在樓梯上摔了兩跤,她幾乎是爬著逃出儲藏室的。她一邊在心裡對自己說“快報警,快報警”,一邊跌跌撞撞地直衝到客廳的電話機前。

    她喘著粗氣,拿起了電話。

    “這裡是大同路28號,這裡、有、有人死了,快、快點來……”她結結巴巴地說完,放下電話,腳一軟,癱軟在地上。

    2、一片荒地

    “我奇怪,你怎麼還沒得SARS?”凌戈將筷子敲得餐盤噹噹響。

    簡東平相信,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將來,都不大可能有人在飯桌上跟他說如此惡毒的話,他當時正津津有味地在吃一盤活熗蝦,被無端指責後,他茫然地抬起頭看著坐在他對面的這個紅衣女郎,問道:“你什麼意思?”  

    “你以為把它們弄醉了吃,它們就不痛苦了嗎?它們還活著!你在吃它們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它們的感受?它們也有生存的權利!”她對他怒目而視,口氣就像熗蝦們的代理律師。

    簡東平認識凌戈已經有兩年了,當初老爸的好朋友林仲傑警官把她介紹給他的時候,說她忠厚老實、心地善良,他聽了這句話立刻興趣大減,因為他知道,通常被人如此評價的女孩都不會太有吸引力。但見面之後,他卻驚喜地發現,23歲的凌戈其實是個身高一米六五,身材苗條的漂亮女孩,皮膚白白,頭髮長長,說話挺直率的,雖然是相親,她卻沒有刻意打扮自己,只穿了一件樸素的紅色夾克衫和一條牛仔褲。“林叔叔說你很挑剔,如果談不成,我不是白打扮了嗎?”她直言相告,他立刻就喜歡上了這個大大咧咧的小警花。

    但接觸之後他很快發現兩人在生活上的分歧不勝枚舉,興趣愛好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別的不說,光說吃飯這件事就南轅北轍。凌戈最討厭吃生食和活食,她認為這是殘忍的暴行,而簡東平卻特別愛吃生魚片和活熗的海鮮,為了維護各自的飲食觀念,他們曾不止一次在飯桌上爭論過。

    後來簡東平還發現,凌戈可能是他有生以來碰到過的最差勁的警察,不僅槍法差、武功差、膽子小、特別怕死,還分不清東南西北,有時候還會忘記自己的警察身份,因為感情用事,在工作中常幹些讓人啼笑皆非的事。  

    簡東平被搶白之後,再看看凌戈今天的臉色,他猜她一定又因為工作上的什麼失誤被領導訓過了。

    “你又怎麼啦?”他懶洋洋地問道。

    “什麼怎麼啦?我很好,好得很,再好不過了,再也沒比現在更好了,還能怎麼好?”她沒好氣地用筷子戳著餐盤裡的一堆豆芽,眼神卻直愣愣地盯著簡東平面前的那盤熗蝦。

    “到底什麼事?”簡東平問道。

    凌戈把頭轉向別處,像在氣運丹田,簡東平靜靜地等著。過了足有一分鐘,她才開口:“我被停職了,他們說要讓我干文職,說我不適合干刑警。”

    不出所料,只不過這次領導對她的懲罰好像重了點。

    “你闖了什麼禍?”簡東平心裡好笑。

    “嗨,其實也不算什麼大事。”她說。每次只要她的開場白是這句話,簡東平就會有種不祥的預感,通常她認為是小事的,別人必然認為是大事。

    “你幹了什麼?”他嚴肅地問道。  

    “上個星期三,我們接到一個女人的報警電話,她說自己把丈夫殺了,於是我跟小王一起趕了過去。到現場後,我們先檢查了一遍那裡的情況,隨後就請求支援。趁這空,我就跟那個女人聊了起來。你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慘。”凌戈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怎麼個慘法?”

    “她老公虐待她,把她打得遍體鱗傷,渾身青一塊紫一塊的,那個臭男人還用菸頭燙她,全身都是,連乳房和別的那些很敏感的地方都燙了,這個畜生!”凌戈憤怒地一捶桌子,把旁邊那桌的人嚇了一跳。

    “哦,那你做了什麼?”簡東平問道。

    “我跟她說那個男人是該殺,殺得好。”

    “還有嗎?”

    “我……”凌戈說到這兒突然故作輕鬆地聳了聳肩,“我陪她哭了。”

    簡東平正在吃一塊鹹肉,聽了她的話,那塊鹹肉應聲掉在他的餐盤裡。  

    “你陪她哭了?”他問。

    “我還問她為什麼不逃走。”

    簡東平無言以對,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奇怪,你這種人是怎麼混進警察隊伍的?停職算是對你不錯的了!”

    “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只不過問問她而已,又沒真的要放她走,不能私放犯人,這點常識我還是有的。可是,那個男人的確是該殺,你不知道那個女人有多慘!”凌戈竟然還理直氣壯,同時沒忘記添上一句,“她就跟被你吃的這些活蝦一樣慘,她還沒喝酒呢,受折磨的時候腦子清醒得很!”

    說話間,她已經淚光盈盈了。看來這盤熗蝦是沒法吃下去了。

    簡東平招手叫來了服務員。

    “幫我把這些蝦放在一盤清水裡。”他對服務員說。

    服務員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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