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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東平自己就曾經有幸站在博古大廈小巧玲瓏樹影婆娑的陽台上憑欄遠眺,雖然眼前的視野算不上開闊,但聆聽著遠處傳來的悠揚爵士樂聲和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他感覺自己就象是回到了英國的莎士比亞時代,正站在朱麗葉傾訴心聲的陽台上,等待一場驚心動魄的戀情。
簡東平認為,古老的房子通常都會有自己的個性,這幢建造於40年代的老宅也不例外,在梧桐樹影的掩映下,它顯得典雅、端莊而威嚴。有時候他想,這可能就是它近幾年廣受時尚人士的青睞原因吧,也許在這裡搞商業活動,就象貼了一張品位標籤一樣,會在無形中提高其地位,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趨之若鶩,哪怕是付出再昂貴的價格也在所不惜。博古大廈如今已經成為舉辦招待會或是服裝秀的高級場所,而且身價倍增,用寸土寸金來形容是再合適不過了。
但是吳立帆的開幕招待會就設在這裡的頂樓。看來他真的是發了,簡東平走在博古大廈奢華雄偉砌滿大理石的走廊上,心中不免暗暗感嘆,今天的吳立帆已經再不是大學時那個穿白襯衫牛仔褲的窮小子了。
吳立帆是簡東平大學時代的好朋友,雖然兩人的性格和興趣愛好大不相同,但他們彼此欣賞,惺惺相惜。上大學時,兩人還曾經睡在同一個寢室的上下鋪,關係好得不得了。在簡東平的印象中,吳立帆是個隨和坦率,樂觀開朗的人,雖然個性不是很鮮明,但是很好相處,再加上他外表英俊,花錢大方,又頗有幽默感,所以當時在同學中他很有人緣,據說也曾有女生主動追求過他,但沒人知道是誰,吳立帆一直對此守口如瓶,在這一點上,簡東平對他頗為欣賞,一個男人懂得什麼時候該閉嘴實在是太重要了。
因為李今的關係,簡東平曾經一度故意疏遠吳立帆,他不知道吳立帆是否曾經洞悉自己對李今的愛慕,但不管怎麼說,吳立帆沒有流露出半點口風,他對簡東平始終如一的友善和欣賞,讓簡東平汗顏。所以,他們之間那小小的隔閡並沒有維持多久,直到畢業,他們都一直交情甚篤。
但奇怪的是,畢業後兩人的關係卻莫名其妙地疏遠了。在最初的那幾年,甚至幾乎斷了聯繫,平時幾乎不見面,也沒有電話,兩人只是按照慣例在每年的聖誕節互寄一張聖誕卡而已。簡東平認為他跟吳立帆的關係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完全是因為李今。
自從那段被所有人都看好的戀愛慘遭失敗後,吳立帆就變得有些沉默寡言,並開始刻意跟大學同學保持距離,對待簡東平也不象以前那麼熱情了,就連他寄來的那些卡片裡,也自始至終都對自己的情況含糊其詞,給人的感覺好像是在故意迴避,所以大學畢業後,幾乎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簡東平曾寫信問他究竟在什麼地方工作,在不在上海,但對方回信時卻對他的問題置之不理,除了祝福他“工作順利,身體健康”外,就再也沒別的了。
本來簡東平以為這位老朋友遲早會從他的交往名單中被划去,但沒想到,一年多前的某一天,他突然接到了吳立帆的電話。
“喂,你在幹嗎?”沒有自報家門,沒有問候,這就是吳立帆的標準開場白。雖然已經很多年沒跟他說過話了,簡東平還是一下子就聽出是他,吳立帆的聲音一點都沒變,溫文爾雅又略帶天真,那熱情直接的口吻,也跟以前一模一樣,一瞬間,簡東平仿佛又回到了大學時代。
那天他們約好出來碰頭,結果在華山路的一家咖啡館裡一直聊到天黑。吳立帆坐在簡東平對面,一邊把玩著細細的咖啡湯匙,一邊把他這幾年的經歷陸陸續續地告訴了他。原來畢業後,吳立帆並沒有象大部分人那樣進入浩浩蕩蕩的打工大軍,他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自己當老闆。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擴展自己的事業,而現在他終於夢想成真。
吳立帆跟簡東平一樣,也出生在一個單親家庭,所不同的是,吳立帆是由性格倔強的母親撫養長大的。在吳立帆大學畢業前的一個月,吳立帆的母親再婚嫁給了一個追求自己多年的老同學。這位被吳立帆稱為叔叔的繼父是一個成功的建材商人。最開始,吳立帆就是跟著他一起做起了建材生意,隨後逐漸開始涉足房地產業,那幾年的房地產行情不錯,由於頭腦靈光,眼光獨到,他跟繼父因此大賺了一筆,而在房地產行情回落前,他們又很聰明地及時收回了所有的資金。
在那之後,他們又做起了珠寶生意。他們先是以南非為基點,買賣鑽石,隨後業務範圍逐漸擴展到珍珠、翡翠、黃金、純銀、寶石等所有品種。如今他們的珠寶生意已經有了相當的規模,不僅在中國的沿海地區有了自己的珍珠養殖場,在許多城市開起了連鎖珠寶店,在海外也已經發展好幾家分公司。為了照顧自己的跨國生意,吳立帆不得不常常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幾年前,他移民去了澳洲,總之,他現在是個真正的大忙人。
但萬事總有代價,吳立帆告訴簡東平,由於這些年來他沒日沒夜地工作,他的健康狀況每況愈下,不僅經常頭暈目眩,耳鳴失眠,前些日子還出現了胃出血和高血壓的症狀,於是他決定給自己放個大假,趁這個機會,他也想跟久未見面的老朋友們敘敘舊。
那天吳立帆和簡東平聊得很盡興。他們在咖啡館裡共消滅了兩頓正餐,六杯咖啡以及無數的小零食,最後結帳時,吳立帆堅持買單,隨後他就從褲兜里掏出了錢包,這個舉動讓簡東平頗感意外。雖然從表面上看,吳立帆還是老樣子,文質彬彬,脾氣溫和,衣著休閒,也沒戴名牌手錶或是穿名牌鞋,並且還跟過去一樣,到哪兒都搶著買單,但簡東平還是發現了這個小小的差別。
簡東平記得,以前的吳立帆可是從來不帶錢包的,如果有錢就隨手往口袋裡一塞,因此他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錢。但現在的他,不僅象模像樣地用起了錢包,並且顯然已經不習慣用現金付帳了,簡東平注意到,吳立帆那個巴掌大小的黑色鱷魚皮錢包里塞滿了各種各樣的信用卡,而錢包的牌子他也略有所知,那是貨真價實的義大利名牌,在歐洲頗受中產階級歡迎,可在中國卻非常少見。簡東平明白,這一小小的差別就足以說明這位老朋友已經今非昔比。
自從那次咖啡館聊天之後,他們兩人的交往就理所當然地恢復了。吳立帆經常約簡東平出去吃飯或是看戲,周末兩人還一起外出旅行,有時候,簡東平到外地去採訪,吳立帆也會興致勃勃地跟著前往。這種無所事事的時光大約過了兩個月,吳立帆才收拾行李回了澳洲。從那以後,他幾乎每個月都會回國呆上幾天,並且每次回來都會跑來跟簡東平見面。
簡東平知道,吳立帆和袁橋曾經一起參加過大學裡的擊劍隊,關係向來不錯,所以當他聽說吳立帆在上海的珠寶設計公司即將開幕時,他馬上就想到請吳立帆幫忙把曾經住在雨花石公寓的那些同學都約來。
但因為事情涉及到李今,簡東平一開始不知如何開口,他擔心吳立帆不情願被他利用,至少也需要他費一番口舌,不料他剛剛把自己意圖說清楚,吳立帆便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沒問題,老朋友,我幫你把他們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