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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從那以後,陳劍河陰鬱頹廢的模樣就常常出現在他眼前。

    陳劍河也是他的大學同班同學,印象中他一年四季都穿著件不新不舊的咖啡色夾克衫,當時他是班級里少數幾個不住校的學生之一。這個臉色蒼白,身材瘦削,有點病怏怏的年輕男人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一點,這可能跟他的膚色和身高有關,他身材剛超過一米六,是典型的小個子,有著男人中少見的白皮膚,五官說不上漂亮,但也不算難看,只是那雙鬱鬱寡歡的眼睛給人印象深刻。

    陳劍河不太喜歡與人交往,每天清晨他匆匆趕來上課,上完課,又匆匆收拾書包離去,簡東平從沒見過他與人談笑,也不曾看見他跟任何一個同學道別,總之,他好像終日生活在自己的角落裡。因為彼此不認識,又完全沒有交往,在大學的頭一年裡,簡東平甚至沒注意到班級里還有這麼一個人存在。

    性格內向,沉默寡言的陳劍河平時在班級里極少發表意見,除非萬不得已,否則他絕對不會主動跟別人談論某一個話題。如果遇到特別多話的同學,他往往顯得格外不善言辭。而一旦在課堂上被提問,他卻常常對答如流,令人瞠目。他是個好學生。

    到大學三年級的時候,簡東平才有機會跟陳劍河近距離接觸。那時候,簡東平在課餘時間選修了德語課程,結果他發現陳劍河也選了同一門課。於是出於同班之誼,他主動邀請陳劍河做他的同桌,他本來以為對方會拒絕,不料陳劍河竟一口答應。於是從那以後,兩人便漸漸熟絡起來了。  

    當時,陳劍河對德語課相當痴迷,他是班級中少見的學習狂。除了一絲不苟地完成作業,專心致志地上課聽講之外,他還找了各種各樣的參考書來讀,上課時,他一會兒看教課書,一會兒翻他的參考書,常常忙得不亦樂乎。而閱讀德語原文書也是他的拿手好戲,對於他喜歡的原文小說,他能夠背得滾瓜爛熟,當他把整篇德語小說如數家珍般地背出來時,簡東平起初還驚得啞口無言,後來也就習以為常了。因為他的勤奮,選修課老師曾多次在課堂上給予嘉許。

    陳劍河對德語的瘋狂勁兒讓簡東平一度認為他是準備留學德國,不料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否認了。後來被簡東平問得煩了,陳劍河才頗不情願地告訴他,他學德語純粹是出於對外語的興趣,他曾經還一本正經地對簡東平說,“我喜歡德語那些複雜的轉換,它能鍛鍊大腦的反應,也能讓我不那麼無聊,每當我無所事事的時候,我就嘗試用多種人稱說德語。很有意思。”

    據簡東平所知,陳劍河在學完德語後,又學了日語和西班牙語,但是令人驚訝的是如此熱衷於學習語言的人,卻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從來不曾向別人賣弄過自己的能耐,他從來不說。簡東平後來想,也許當別人在談論某個話題時,陳劍河早已經象個翻譯機器一樣把所有要說的話都用不同的語言在心裡說過一遍了,這對他來說,一定“很有意思”。  

    跟陳劍河恰恰相反,簡東平覺得學德語乏味至極。他向來沒有學語言的天分,對那些搞昏他大腦的語法和轉換形式他深惡痛絕,有好幾次,他都差點中途退出,但後來還是因為種種原因千方百計地忍了下來。簡東平學德語的最初目的是為了以後到歐洲去旅遊時不至於被人宰,但學了沒多久,他就開始後悔了,他曾不止一次對自己說,如果早知道德語這麼難學,他絕對不會自討苦吃。所以他根本就無法理解陳劍河對德語的熱情。

    而且,他很快就發現,陳劍河的怪毛病還真是不少。比如,他的話雖然不多,卻總是帶著弦外之音。

    有一次,他們談起吳立帆和李今,當時那兩個人正打得火熱,無論走到哪兒都手牽著手,親熱極了,雖然簡東平那時對李今已經失去了熱情,但只要一看見他們卿卿我我地走在一起,他心裡還是會覺得有點不舒服,他估計兩人一畢業就會結婚,他問陳劍河對此有什麼看法,

    “不會。他們就快分手了。”陳劍河卻毫不猶豫地予以了否定。

    他的說法讓簡東平頗為吃驚:“怎麼可能?他們感情那麼好。你是說他們的關係其實並不象他們表現出來的那麼好?”

    “是的。”  

    “你怎麼會知道?”

    陳劍河瞄了他一眼,頗有些得意地回答道:“這很明顯,只是你沒看到。”

    之後,無論簡東平再怎麼追問,他都不肯再多說一句。諸如此類有始無終的談話經常發生在他們兩人之間,當時簡東平覺得陳劍河是在故弄玄虛。但不久後當他聽說李今和吳立帆真的分手了,就不免暗暗吃驚。他一直想弄明白作為局外人的陳劍河之前究竟“看到”了什麼,以至於他可以未卜先知,這個疑問一直持續到今天,終於成了懸案。

    簡東平還發現陳劍河有個習慣,那就是在跟別人說話時,他總喜歡趁對方不注意時偷偷打量對方,而等對方發現他時,他又會迅速將目光移開,假裝心不在焉。簡東平認為他這樣不太禮貌,有一次就好心提醒他,建議他改正,結果陳劍河的反應令他吃驚,在後來的三天裡,陳劍河沒跟他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看都沒有再看他一眼。他覺得陳劍河的“動氣”十分小兒科,簡直可笑之極,而且還有點神經質。這件事給簡東平印象極深,仔細回想起來,他就是從那時候開始討厭這個人的。

    鬧鐘突然發出震耳欲聾的鈴聲。

    簡東平快速按住鬧鐘上方的按鈕,鬧鐘頓時停止鳴叫。現在他完全醒了。他聽到外面傳來滴滴答答的雨聲。最近上海這個地方老是下雨,到處都濕乎乎的,怪不得最近總是會夢到陳劍河那張陰鬱的臉和血淋淋的李今,陰沉沉的天氣總會使人產生一些不快的聯想。  

    或許還有別的原因。

    休假以來他的心情一直陰晴不定。自從上次那篇跟了兩個多星期才完工的大稿子被總編毫不留情地從排版單上撤下後,他就對什麼事都意興闌珊,於是就乾脆申請了休假。可是休假之後,他又發現日子過得並不自在。作為記者已經習慣忙忙碌碌的他,很不適應這種整天無所事事的日子。所以假期才過了兩天,他就又已經開始掛念以前那種東奔西走的生活了。

    他起身走到書櫃前,想找一本好看的小說來放鬆一下神經,此時,門哐地一聲被推開了,保姆萍姐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跟平時一樣,她手裡端著熱氣騰騰的早餐盤,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萍姐四十多歲,身材粗壯,臉色紅潤,一看就知道是個干體力活的好手。自從簡東平的母親去世後,萍姐在簡家幹活已經有七年了,對於這個只有男性的家庭來說,她很明白自己的存在有多麼重要,而一想到自己可以完全主宰這個家庭的日常生活,她也覺得相當滿足。

    “早上好,萍姐。”簡東平無精打采地跟萍姐打招呼。

    “已經不早啦!”萍姐粗聲粗氣地回應道,一邊將早餐盤“哐”地一聲放到沙發麵前的茶几上。自從簡東平當上記者以來,萍姐每天早晨的工作之一就是將早午飯送到他的房間。簡東平喜歡熬夜,所以每天早晨只要沒有什麼特別的任務,他都要睡懶覺,因而他的早餐和午餐通常會合在一起吃。為此他規定萍姐,每天上午十點以前不得進入他的房間。萍姐很看不慣他的這個習慣,她認為真正的正經人就該像她一樣早起早睡,按時吃飯,因此她對此頗有微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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